这个春节，同过去十年的春节没有任何区别。

学校不上学，工地也放假休息。

庄家叔侄就窝在关着门的二手市场的店铺里，猫着过日子。

大年初一。

"我们去鲅鱼圈吧。有海，房租便宜，你学一下怎么修暖气片，这个工种比较赚钱。"庄小槑刷了好几天在北方城市生活的主播短视频。

他是一个可以一心多用的人，一只手画着两个男生缠绵悱恻的小黄图，一边刷着短视频。

“嗯。”庄珈铭每次听这些只是点头：“你喜欢就好，我会修暖气片。”

“去看过老爷子吗？”庄小槑说的是庄彬炳。

“年前打架吃了处分，不让探视，递了纸条出来，让你好好学习，以后考师范。”

“又打架？他是不想出来对吧。”

"里面吃好喝好又安全，出来做什么。"

“也是。”庄小槑叹了口气，换了个视频继续看，瞅了眼笔下的两个男男，皱皱眉头，把左边那位的肌肉线条补充的更加丰满一些，然后在左边耳垂下边，点了一颗黑色的痣。

庄珈铭见过一次郑天雲。在旧货二手市场，郑天雲送庄小槑回家。

庄珈铭收工回来换了衣服要去北港，就刚好撞见。

庄小槑假装镇定其实紧张的不行的模样，特别可爱。

郑天雲的耳边就有一颗痣。

"你想留下来吗？”庄珈铭还是问了。

“啊？”庄小槑已经把那颗痣用橡皮擦涂掉了。抬起了头。

“你的美术老师，张老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把你的一次课堂作业拿去参加比赛，得了奖。”

“哦。”

“省一等奖，已经报送国家比赛了。”

“然后呢。”庄小槑对这些根本不太感兴趣。他从小拿奖都习惯了。

“学校领导很高兴，下学期还能过去上课。”庄珈铭到今天才和庄小槑说。

“别了吧。他们都是要冲高考的，我去干什么。”

就知道庄小槑会这么说。

庄珈铭也不想耽误孩子：“张老师说，走艺考，你的专业分肯定第一，高考400分就能上重点大学。”

“上大学干什么？”

“老爷子让你读师范。”庄珈铭提醒。

“他都准备死在里面了，还管我读啥。我最烦学校了，不去。”

"其他的专业也可以 ，你拿奖的作品张老师给我拍照了，是油画，喜欢的化可以继续学这个。"庄珈铭还加了一句：“你这学期期末考试考了快300分，郑天雲把你教的很好。”

“……”庄小槑的脸都红了，但是嘴上还是拒绝的：“瞎猜的。”

“考虑一下？又不要交学费。”

庄珈铭绝对看到庄小槑在偷笑。

但是很快，庄小槑就不说话了。

“那你咋办。你也在这里？”庄小槑知道，庄珈铭是最想离开这座城市的人。

“我自己回北方。”

“你不要郑隼啦？”

“我从来没想过要他。”

“哦。”庄小槑低头想了想。

把笔下左边的那个帅哥的脸全部涂掉，又重新画了一副帅气但是陌生的五官。

等他再抬头，已经笑的没心没肺了：“我和你一起回北方。这个鲅鱼圈太好看了！破启德有啥好的，鲅鱼圈也有学校吧，我那么多奖牌不够他们给我免个学费？得他们给我付钱我才赏脸去读书吧！哦，还有，我爱吃海鲜，这里的海鲜死贵死贵的。我也烦死这里了。你这边钱什么时候能还完？”

“这个月……”

“挺好。还完钱就走。哎，我开始找房子了哦，这个我擅长，你个破手机，啥app都打不开。”

然后庄小槑兴致挺高的，开始翻手机，找中介。

之前画画时候眼睛里的光亮。

早就不见了。

大年初一。

郑天雲在伦敦的家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唱过新年颂歌，吃了团聚的午饭，看了伦敦新的画展和歌剧。

郑天雲是郑隼姐姐的儿子。爸爸是伦敦大学教书的华裔教授。他从小跟着妈妈姓。

郑隼还有一个比他大8岁的哥哥郑锦羽。在郑隼成年前，御盛集团是哥哥在打理。

郑隼家庭幸福。三代人都有叱咤风云的家庭人物。老一辈是爷爷和外公，上一辈是他的父亲，这一辈是他本人。

哥哥姐姐们对郑隼掌管家业非常的理所应当。驾驭御盛集团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让出位置还能拿到足够的家族分红的生活已经足够羡煞旁人。

姐姐常年定居在伦敦，哥哥郑锦羽这几年在大湾区做天使投资基金。三兄妹也就每年过年的时候同父母聚在一起，过个新年。

郑志新和李娥受过完整并健康的教育，毕业于世界名校。他们豁达开朗，并不强迫姐弟三人按照他们的想法去生活。

按照均值回归理论家族第三代还会出现一个从商的天赋型子女的概率微乎其微。

两夫妻没有想过自己最小的儿子帮他们完成了这个小概率事件。

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家里的皇位都有人继承了，那么其余的就多一些宽容，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些年郑志新和李娥满世界的旅游，也就节假日同孩子们相聚。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是年纪到了一定岁数，对小孩子的喜欢就越来越厉害。

外孙郑天雲出生以后，老两口就爱跟着孩子跑。天雲小时候在欧洲，郑志新和李娥就学了英语陪着快乐育娃。

等天雲十来岁展现出惊人的学习天赋，孩子的爷爷奶奶说要带回国内养几年。郑志新和李娥也一起回了国，在隔壁市住了几年，寒暑假再送回欧洲休假。

郑隼要把郑天雲转到启德中学，老两口别提多上心，到了H市就是他们的主场，爷爷奶奶在隔壁市偶尔过来看看，他们同郑天雲亲近的机会就会多一些。

所谓的亲近。

无非就是没有上限和底线的宠溺。

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因为工作忙没有好好疼爱，就长大懂事了。

晚年有钱又有闲，这满肚子的爱，郑天雲这里是唯一的出口。

于是就更宠了。

郑志新和李娥都做好就算宠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富四代，白吃白喝一辈子都没有问题。

偏偏，郑天雲像郑隼，从小就沉稳，自律又认真。

郑志新和李娥有点点嫌弃亲家公和亲家母把孩子养的太死板了。

隔壁周家沈家每天都闹的鸡犬不宁，他们郑家总是这么一派和谐，总觉得差点意思。

小年轻们惊世骇俗一点，家里也完全有这个资本可以撑得住的嘛。

这次寒假回欧洲，郑志新和李娥就准备往这方面努力努力。

结果才努力到第三天。

竟然就有了一点点的苗头，可把老两口激动坏了。

郑天雲上午还好好的，中午出门去打了一场壁球，下午就要让大人给他买回国的机票。

“天雲这么着急要回去为什么呀，明天我们就出发去米兰了。”李娥耐心的问。

“我追的人要走了。”乖外孙感觉要哭出来了。

“马上买票。”郑志新喊来郑隼，立刻要求回国。

郑隼刚接完国内的一个工作电话。想再问一些细节。

郑志新就不高兴了：“没看到天雲不高兴？买票买票，他的小男朋友要走了。我们跟着一起回。你回不回我们不管。”

“不问问姐和姐夫？”郑隼还没反应过来。

"哦，不是你男朋友要走，你当然不在乎。"

“等一下……”李娥回味了一会儿，有点点愣住，喃喃道：“小……男……朋友……”

“外婆，我还没有追到呢。”郑天雲挺严肃的纠正。

然后空气安静了三秒钟。

郑志新激动的发话了：“郑隼你在买票吗？今天还有航班吗？现在所有人去收拾行李。马上出发！”

然后就是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的一阵慌乱。

郑隼拉住了郑天雲：“谁要走？”

“他在微博上问粉丝北方城市鲅鱼圈的房租，学校还有修暖气工人的月薪。”郑天雲给舅舅看自己的手机微博。

那个叫“呆呆黄家画师”的微博博主有200万的粉丝。几分钟前刚在微博上和粉丝互动一个月后定居鲅鱼圈的各种细节。

鲅鱼圈是北方港口的一座小城市。

“庄小槑？”

“恩。”

“为什么要去北方？”

“他说要和他侄子过去定居。”

“……“

……

大年初五。赢财神。

二手市场一大早就放了鞭炮，有三分之一的商铺都开门了。

1344号商铺正常营业。

一大早，庄珈铭还拒绝了两个有“应急”需求的客人。

北港的这一笔数目不小。

足够在下个月还清老爷子的罚款。理论上罚款缴纳完毕，他和庄小槑的行踪就不会受到监事。

他们以后去北方生活再回这里讨债也不方便。年后他们也就不往外借现金了。

快中午的时候，文叔拎着塑料袋来上班。

庄珈铭去店面后面做午饭。

文叔来打了个招呼就没什么气息的坐在店里一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里喝茶看报听曲。

只有庄小槑抱着手机看着微博上北方粉丝们的各种对鲅鱼圈的回复。

那个城市还行。

应该是庄珈铭喜欢的城市。

安静，简单，不用交际。

完美。

他刷手机刷的太认真。

店门口呼哧呼哧跑进来一个人都没有太注意。

庄小槑是被人从椅子上抱起来的。

他吓了一跳。

“你要走吗？”“为什么要去那里？”“什么时候走？”

中二脑残三连问，声音还不低。

吓得庄小槑把手机都丢在了地上。

“卧槽……”庄小槑下一秒就要揍人。

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郑天雲？”“你不是出国了？”

少年快把庄小槑给勒死了："你知道我出国了？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下周才回来。庄小槑，不许走。"

"放开我！……你个神经病……救命……"庄小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边庄珈铭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以为是早上两个借钱没有借到的人回店里找事。

拿着锅铲就往外跑。

然后就看见了特别狗血的剧情发展：

“有毒吧。我去哪读书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在追你。”

“你！放开我！”

“□□要在一起，灵魂才有可能在一起。”

“滚。”

“庄小槑，你要去哪所学校，你告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还需要一定时间运作。”

“……”

庄小槑是真的惊呆了。

庄珈铭和边上的文叔也惊呆了。

他没有想过郑天雲这个看着正统绅士，还有点书呆子气的高中生，是真的随时随地到处发疯。

这个人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的逆天。

等脚程比较慢的郑志新和李娥在助理的搀扶下循声赶到1344号店铺的时候。

就看到两个少年，已经把一张本来就不怎么新的桌子掀翻在地。

自己的宝贝外孙正和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同龄小男孩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