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凄凉萧瑟也不至如今偌大的街道,居然不见半个行人吧?
这里院门深锁,店铺关张,唯有秋风呜咽,未闻半点人声,如此的寂静诡秘,宛如死镇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雁妃晚放缓马速,接近洛清依的驾乘。
洛清依掀起帷幔,环顾观望,忽而垂眸道:“三师妹,你瞧。”
雁妃晚往地面看去,但见秋风卷起数片金纸,再凝目望去,整条街道到处散落着祭奠的冥钱。风声呜咽,舒绿乔感觉身心俱寒,不由往雁妃晚怀里缩进去。雁妃晚那双星眸洞若观火,视线扫过,立刻就发现街道两旁的民居处,正有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们。一旦可能与她视线相接,就惶恐不安的将目光迅速收回去。
雁妃晚道:“我还以为此间已是死地,可这冥纸尚新,楼上还有主人窥视,然而镇民俱都避而不见,这是什么道理?”
洛清依思量道:“想来是与这白事有关,谁去探探情形?”
此间以风剑心的地位最低,不过也是她最讨洛清依的欢心,大小姐半刻也不让她离开。雁妃晚舒绿乔到底是姑娘家,纪飘萍是剑宗的师叔,原本就该允天游去。可他这些时日以来处处受人指使,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此时见众人望向他,立即表现出不情不愿的模样来。舒青桐见此,遂自告奋勇,“让我来吧。”正要勒马停乘,进街打探消息,雁妃晚忽而凝眉抬手道:“且慢,你们听。”
骏马缓缓停驻。
死寂的街道里,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叩门声。众人即刻循声追去,转过街角,却见一道人影伫立在一扇紧闭的院门前,不时叩门,口中念念有词。见身后车马上过来,那人停主叩门的动作,从阴影处走出来,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有礼。”
他走到昏黄的暮色下,众人终是看清他的模样。那是个年轻的和尚,身着风尘仆仆的青灰衲衣,脚踩云袜僧鞋,衲衣僧鞋都是朴素的旧物,与他那张英俊白净的面庞方枘圆凿,极不相符。这人若是不在方外,那该是个英伟不凡,风流倜傥的青年。
模样俊朗的和尚并不在意众人对他的打量,见到他们,却是眼眸微亮,双掌相合,上前见礼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可知此间发生何事?贫僧欲要化缘借宿,可惜一路走来,无人答应,可是此地不信我佛的慈悲?”
纪飘萍道:“大师言重。我等也不过是初来此地,比大师知道的,怕是只少不多啊。”
“原来如此,那贫僧再四处看看吧。”那俊和尚并不急躁,抖抖箱笼,转向别家去敲门。
“施主,施主?大善人在家吗?贫僧从西来至此,化缘一碗稀饭,片瓦遮头,其他别无所求。还望主人家行个方便,广结善缘。”
雁妃晚眼神掠过他的鞋底,轻声与众人道:“这位大师武功不弱,而且轻功极好。”
这俊和尚颇合眼缘。他身兼武艺,性情却能不急不躁,显然佛法修行的造诣不浅。众人饶有兴致,遂下来牵马跟着他到处化缘。纪飘萍有心结识这等年轻僧侣,好言道:“大师,这是叩的第几家?”和尚转过身来,合掌道:“从入镇开始,已是第十七家了。”
舒青桐道:“大师的耐性真好,叫十七家拒之门外,居然也不发火。”和尚笑着应道:“芸芸众生,但有一家一户一人与我佛有缘,就是善事。若是无缘,也不可强求。”说罢,不卑不亢的,又往别家走去。众人都跟着他走,想看看他今日到底能不能求到善缘。
那和尚走着走着,忽然停住,回身向众人见礼道:“小僧法号淳省,未知诸位施主如何称呼?”
纪飘萍拱手回礼道:“在下姓纪,从西南而来。未湛亦淳,敢问大师可是禅宗的弟子?”
“纪施主有礼,小僧正是来自元充万佛洞天。”
剑宗众人忙向淳省作揖,直道此处居然能遇见禅宗弟子,当真有缘。
剑宗势踞西南,禅宗虽在西北元充,其武林声望,却在任何的名门正派之上。江湖浮沉,门派林立,兴盛消亡往复不止。禅宗开宗创派两千余载,至今屹立武林不倒,稳稳身居正道领袖之位,其势力不可估量。
见过礼后,索性就由舒青桐探路。出门在外,想要住宿的地方,当然首选客栈。
淳省新认识这些朋友,思量着反正他一路化缘过来也是徒劳无功,不如跟着他们去客栈碰碰运气。
结果舒青桐连连吃下闭门羹,光天化日的,这镇甸的客栈俱都关门闭户,当真是古怪得很。
舒青桐再次无功而返,好在雁妃晚耳聪目明,立刻叫住众人,轻声道:“客栈里面有人。”
眼见就要日落西山,允天游可不想今夜睡在荒郊野外,更受不住在这里继续消磨,“哼!我倒要看看,他们在装神弄鬼什么!”说罢,抬腿就要踹开店门。
就在此时,忽听街道那端马蹄滚滚如雷,四匹快马犹如旋风般向他们卷过来,一路奔行到他们面前,突然勒马止住。
允天游下意识去看,忽然全身绷紧,右掌按住龙行,警惕的盯向来人,目露凶光。
面前一名骑士叫道:“嘿嘿!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在这里遇到煞星!小爷出趟差事都要碰上你这小贼,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次咱们要好好算算总账!”三名骑士翻身下马,就要上前,允天游两眼发红,怒骂道:“哼哼,我以为是哪路英雄这般没教养,居然敢当街纵马,原来是你们这三条小狗,来就来!既然你们要找死,我剑宗就成全你们!”
允天游知道单打独斗,他绝不是允家三人的对手,干脆就将剑宗也牵扯进来,让纪飘萍不能置身事外。
谁知第四匹马的主人闻言勃然而怒,厉声斥道,“放肆!你骂谁呢?”话音未落,骑乘的黑影突然向允天游暴射过来。那道魅影宛如黑电,刹那间,寒光暴起,锋利刀刃就已劈到允天游的眉心。少年当场怔住,身体瞬间僵硬,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那道寒锋愈近,允天游此时连眼睛都无法闭合,眼见他就要被人劈成两半,那刀却蓦然顿止,堪堪停在他的眉间。
随即脸颊微微发痒,几缕被削断的发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允天游骇得双足发软,险些坐倒在地。他惊忙退后,此时背脊已是冷汗潺潺,那种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恐惧感还让他心有余悸。
来人的身行刀法之快,远远在允家三人之上,简直是允天游出道以来见所未见。一刀必杀,发在顷刻,势若雷霆,饶是雁妃晚一时之间竟也反应不及。要不是挥刀之人最后留情,这允天游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挥刀的是女人。
那姑娘不过桃李年华,黄昏暮色之下,隐约能看清她身着红线黑衣,勾勒出柔韧的曲线,金环束发,杏脸桃腮,本是风情姣好的姿色,可惜凤眼里点缀着点点寒光,当真是肃杀冷情的模样。
“你是剑宗的人?允正贤的儿子?”那姑娘年岁不大,气势却居高临下,她望着允天游,冷声质问。
允天游犹自后怕不已,此时振作精神,色厉内荏道:“你是什么人?敢向本公子挥刀?”
女人神色骄傲,随即归刀入鞘,动作潇洒利落。忽地抬脚踢开店门,意气风发的走进店里,“御刀府,公孙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