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对身体不好。”穆峻峰站在垃圾桶旁边像是在自言自语。

景明清咳一声，像是在解释，“我……好久没抽了。”

尴尬的气氛让穆峻峰手足无措，毕竟上一回见面景明把他骂得很惨。

“你……已经痊愈了？”穆峻峰纯属没话找话。

“嗯。”景明憋出一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致跟他说话。

花园乍起一阵风，紫藤萝被吹得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给了两个人一种信号，将抽烟这件事就此揭过。

“你这几天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吗？”穆峻峰的问题问得很奇怪。

景明看他一眼，“我应该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比如你？”

穆峻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叮嘱他近来上下班多注意安全，然后就离开了花园，甚至没有喊他一起走。

穆峻峰如果让人感觉不舒服，那他就是故意的。

景明觉得穆峻峰是故意冷落他。

是报复。

报复那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话。

下班时候景明穿过老城区的小巷，还没到夜市呢，就见喻笛和他的搭档迎面走过来。

三个人站在一起寒暄了一会儿，喻笛就将景明往他家的小区带。

景明终于意识到，他和喻笛好像一直以来无论在哪里见面，最后喻笛都一定会将他送回家。

就好像是某种使命、任务。

联想到跟他一样身为警察的穆峻峰，景明心中有了猜测。

景明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所以将穆峻峰上午的话和喻笛的种种行为联系在一起，他得到了一个结论。

穆峻峰觉得他遇到了一个什么潜在的危险，而喻笛就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那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和穆峻峰突然消失的三年有关系？

疑惑再深景明也不会开口问他的，他要穆峻峰自己说。

医院食堂杀人案告破后，有很多后续补充的材料，纪元医院警队来回跑，人都累瘦了。

终于，在半个月后，李均田彻底写完了结案报告。

虽然其中的“雪灵芝”仍是案子的疑点，尚未调查清楚，但周方谋杀赵岭事实清晰。

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直到这一天，穆峻峰才同意让金霄铭见一次景明。

“他要见我？”景明意外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纪元，他有些无语地点点头，“但是你可能要去看守所看他，已经移交过去好几天了。”

景明点点头，打开手机准备搜索要怎么去，公共交通会不会更方便？

“你不用找了，穆峻峰送你去。”

纪元话刚说完，穆峻峰从不远处跑过来，“我正好也要去看守所送东西，可以正好载你。”

这话让景明确实不好拒绝，不过景明一开始也没打算拒绝。

两个人坐在一辆车里，密闭的空间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但好在景明会缓解，他打开手机开始刷医学杂志，但很快，景明晕车了。

景明扫了一眼穆峻峰手机上的导航行程，起码还有半小时，他嘀咕，“怎么这么远？”

穆峻峰看他一眼从旁边的车门隔断里拿出一袋子新鲜水果，“你要吃吗？”

那是一袋水洗过的青提，一看就很新鲜，景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了过来也没拒绝，景明准备贯彻一下这个原则——不拒绝。

“什么时候买的？”景明问。

发现景明开始跟他闲话，穆峻峰嘴角弯了弯，“啊，早上。”

刚刚中午的日头在天上越来越嚣张，景明对他这个“早上买的”确有几分不相信，他感觉是穆峻峰确定自己会去，才临时去买的。

“今天还有别人要坐你的车？”

穆峻峰一下子眼睛都瞪圆了，“谁？还有谁？”

景明不过是随口一问。

青提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甜兮兮的味道充满了景明的口腔，鼻子呼吸间将青提的味道带进了全身。

好好吃啊。

有了青提，景明晕车的症状就好了很多，他靠在车座上看向外面的风景，周边的风光越来越荒芜，一看就快到了。

进了看守所之后，穆峻峰将景明带去了招待室，有专门的警员负责接待，穆峻峰就转而去了其他楼层送材料。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之后，景明心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挫败，他怎么又来这种地方了。

难道他遇见的人，就不能有个好人吗？

很快，一个小警员带着他走进了两个窗口的会见室，旁边有一对父子正在说话，景明下意识皱起眉，随后看向别处。

随着对面玻璃室里的门打开，已经修过头发的金霄铭走了出来。

景明拿起桌上的电话放在耳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景哥。”

这声称谓念出来的时候，景明弯了弯嘴角，“嗯。最近过得不太好吧。”

这句话说完，金霄铭的眼睛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也就还有你能问我这话。”

看来金霄锜已经不打算管他了。

“我跟警察打听过，你的罪行不严重，应该会早些放出来的，你听话就行。”

金霄铭点头，两人再次陷入一阵沉默。

景明的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旁边的父子，他们有很多话说，说了妈妈，说了奶奶、爷爷，问了学业等等等等。

景明下意识对金霄铭淑说，“等你出来了，别来找我了。”

“嗯？”金霄铭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我跟你说件事吧。我爸，亲爸，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入室抢劫致人死亡被抓进去了，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我最开始做医生是为了逃离家庭，所以我讨厌任何跟他相关的东西。”

景明说完话才抬起头看金霄铭，那双眼睛里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关心跟照顾，那一星半点的情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可以这样？”金霄铭的身体轻微地颤抖，控制不住地眼眶发红。

“为什么不可以，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些的。金霄铭，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攒着劲跟你哥斗，你不是什么争抢不过他的人。别缩在壳子里，你不配。”

金霄铭抓着电话的手缓缓用力，仔细听能发现塑料壳已经发出了嘶鸣。

“还有，”景明的眼神落在金霄铭的眉眼上，“我那天之所以帮你值班，不是因为看你顺眼，也不是什么好心，而是因为你在看了我的胸牌之后喊了一句小景哥。”

金霄铭的眉心骤然皱起，他一直怀疑的事情要得到验证了吗？

“很少有人喊我小景哥，你一个，穆峻峰一个。你得谢谢他。”

房间里开着空调，立式空调的噪音非常大，金霄铭渐渐觉得话筒里全是噪音，他将电话放下，整个人像个孤魂野鬼。

景明默默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熟的人，甚至连怜悯都没有。

其实景明早在进到看守所之前就想明白了，金霄铭找他就是想要个念想。

但是在那里的日日月月，只是个念想怎么抗得过来？

人得有恨才能坚持，人得有坚持才能在苦日子里熬过来。

这是景明多年来的经验。

离开会见室之后，警员带着他上了三楼，走进狱警的办公室。

门一开，里面的两个人就站了起来，景明惊讶地发现，穆峻峰对面那个人他见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鞠平川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另外一只手指着景明，眼神探究。

鞠平川是个看起来很年轻却有些虚弱的男人，跟景明差不多的身高，相貌有些精致过头了。

总之一看就是个街上遇不见的帅哥。

“你在哪儿见啊？”穆峻峰侧过身，遮住了鞠平川大半的身体。

鞠平川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神经病！我真的见过他。”

景明也扒拉他，“你是到我们医院看过病吧。”

穆峻峰这才一脸“错怪”的样子闪开，“哦对啊，你们队里说你病休的，你怎么了？”

鞠平川只是弯了弯嘴角然后摆摆手，“别听他们瞎说，我还得收拾档案，你俩快走吧。”

鞠平川反常的样子让穆峻峰皱起眉，但他没有跟鞠平川继续说下去，反而拉着景明离开了。

回程的车里穆峻峰一直不说话，景明看了他好几眼也没空插嘴，最后偃旗息鼓靠在车里睡着了。

火红的夕阳出现时，车已经开进了景明家小区，穆峻峰停好车叫他起来。

两人走进电梯的时候，景明见穆峻峰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说：“刚刚你那个朋友，是心脏有点问题，严不严重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心碎综合征。”

“啊？”

“嗯，”景明点点头，“他说他爱人离世之后他常常心痛，导致工作很难推进，所以才来看医生的。”

这样的病让穆峻峰张嘴都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电梯到楼层了。

目送景明打开门之后，穆峻峰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跟着他上来了。

怕被骂，穆峻峰情急之下一转身去敲了苏见微家的门。

好在今天苏见微没出门，奇怪地看着穆峻峰站在门口，跟着没等她发出疑惑，穆峻峰紧着道：“我妈让你拿什么给我了？”

“你妈……让我拿……水饺给你来着！进来！”

苏见微死瞪着他，发出了骇人的声响。

穆峻峰心说无所谓了，进是一刀退是一刀，谁砍不是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