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夜里是十二点交班，没有几分钟就发现83床病人不见了，然后我和景医生就分头找，我原本是想来花园找人，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食堂里好大一声响，我就跑过来了……景医生是直奔监控室去的。”
刘护士长先说了个大概，然后跟着穆峻峰的问题，说得越来越细。
景明就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地灯昏黄地落在地上，四周并不明亮。那光在他脸上模糊了轮廓，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
穆峻峰本来是听护士长说话的，但是余光控制不住地向景明瞟，一次两次倒是觉察不出，但是穆峻峰的眼睛像是有双面胶似的，愣是往景明的身上粘。
“穆警官？”
穆峻峰猛地回神，“诶，诶诶，好好，没事了。”
护士长回头看了眼景明，又看着穆峻峰问：“穆警官，你俩怎么……”
穆峻峰生怕护士长问出什么自己解释不了的，连忙抢话道：“那个，护士长，要是之后还有其他问题的话，会有我同事来找你，到时候还希望你能配合。”
“……哦，好，我知道。那我先走了。”
“诶！”穆峻峰一想到要自己面对景明，就一阵心虚，他连忙叫住护士长，“那个，你要不等等景明。”
护士长看了景明一眼，继而点点头，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安排值班的事情。
穆峻峰没有让景明走过来，他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到了景明身边，“景医生，你把今晚的动线情况说一下吧。”
“恭喜啊，升副队长了。”
景明的嗓音清亮，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外面的树林，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上来是真是假的柔和。
穆峻峰知道，景明这是不打算跟他好好说话了。
“景医生，晚上十一点左右你在哪里做什么？麻烦你说清楚，否则我要把你带回警局接受调查了。”
穆峻峰冷下来的语调让景明分外不舒服，他伸出握紧双拳的手，扬着下巴，嚣张地笑道，“来，穆队长，抓我走。”
穆峻峰看着他耍混的眼神，心上像被人挠了一下，正色道：“请景医生配合警方工作。”
刚认识景明的时候，穆峻峰只觉得这个人好看、脾气好，什么都合适。
但越相处越知道，景明有一副面具，那上面是他认为他应该活成的样子。
“想让我配合工作就让别人来，我跟你说不了好话。”
想让我好好说话，你是干了什么好事吗？
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铃声。
穆峻峰往外走了两步，电话那头传来纪元的声音。
“好了没，我等你回队里呢。”
“这就来。”穆峻峰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景明这边也在催着他回去，嘱咐了两句之后，景明转过身去。
“83床的情况不稳定，你们要问什么都等到明天下午以后再说。”
景明也不管穆峻峰是不是还想问他什么情况，扭头喊上刘燕就往楼里走。
穆峻峰气得牙痒痒，景明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到停车场的时候，纪元已经靠着车站了好久了，他看到穆峻峰的时候，满眼都是脏话。
“你要是想跟景明叙旧聊天，你就找个好日子，白天、亮堂的时候，这大半夜的，你给我晾在这儿，不知道还以为我追你呢。”
穆峻峰白了他一眼，按开车门，上了车。
车安稳地驶上高架之后，穆峻峰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个目击证人等到明天下午之后再找，景明说他状态不太稳定。”
高架上的车屈指可数，穆峻峰打开车窗，风呼呼地吹进车里，让人有些冷意，却很快清醒。
“行。”纪元察觉穆峻峰的情绪不对劲，“你俩说什么了？你该不会开口求和了吧。”
“滚。”
穆峻峰沉声骂了一句。
纪元松松安全带看他，“骂我干什么？打从岛上回来，这都多长时间了？”
“我说你是什么老妈子啊，逼逼叨叨的。”
穆峻峰明明不算差的心情，忽然就因为纪元几句话变得糟糕起来。
“嘁，景明是个拧巴麻花，对你能说什么？不外乎是阴阳怪气，说你几句死哪去了之类的。”
穆峻峰再没接话，他从岛上回来有半年了，一直不敢打听景明的消息，他怕知道景明有伴儿了。
也怕知道景明一个伴儿也没找过。
到了警队，办公层灯火通明，穆峻峰一回来，打瞌睡的全都涌进了会议室。
内勤李均田是个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小眼睛周围挂着黑眼圈，好像伸手拍两下就会魂飞魄散。
吕庄从值班室奔出来，假装自己根本没睡，但是水肿的眼睛一点睁不开，愣是让穆峻峰踹了一脚。
“醒醒！”
会议室坐定，穆峻峰说起案子。
“医院的恶性事件影响很不好，陆局的意思是尽快破案，都清醒清醒，任务布置好了再睡。”
李均田摸着话筒，把自己不如八十大爷的胳膊拄在讲台上，开始了发言。
“死者赵岭，男，五十二岁，是市一院的食堂厨师，工作了八年，一直很稳定。妻子在十年前因车祸去世。有一个女儿，半年前也因为车祸在市一院抢救无效，离世。”
跟着，纪元翻开自己的记录本。
“医院的安保队长安居说今天晚上见过死者，他十点十分的时候，去找死者打饭，两人还说了话。所以死亡时间可以缩短在十点十分到十二点之间。”
穆峻峰打开笔记本简单记录了纪元的重点。
李均田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信息没有说，忙道：“对了，穆队，死者女儿的车祸肇事司机，到现在还没找到。”
“去交管部门协调看看，有发现立刻汇报。”
“是。”
因为李均田的一惊一乍，吕庄终于在会议室里缓过神，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死者在现场留下的背包里，有一部手机和一叠现金，现金两千块。从手机看得出来，死者的经济状况非常不好，欠款平台多达十数个，不排除借高利贷的情况。”
“社交软件呢？”穆峻峰继续问。
“除了借款方面，死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几乎都是医院的医护和其他职工，还有几个病人家属。除了刚刚纪副说的安保队长之外，今天死者还约了周方，看聊天记录应该是个病人家属。”
“还有呢？”嫌疑人还没有，调查就是大海捞针。
“在死者的社交中，有一个人叫林宝地。聊天记录看他应该是个借钱给死者的朋友，但是最近催款催得很恶劣，也威胁过死者。”
说到林宝地，李均田向上推了推眼镜，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翻飞，穆峻峰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搭吕庄的话。
很快，李均田看了一眼四周，判断自己该不该说话。
会议室一半的人已经眼皮打架了，穆峻峰微微皱眉，“快说。”
“林宝地，男，四十一岁，五年前因为电信诈骗入狱，三个月前刚刚释放。前天还在附近派出所报道过，登记的工作是快递驿站。”
穆峻峰点头，准备分配任务，“好，现在两人一组调查。李均田带人负责跟法医还有物证科，找其他线索。吕庄明天带两个人把林宝地请过来。再有……”
直到凌晨三点多，会议室终于关灯了，穆峻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拉过一件衣服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在医院总务处的特别交代下，食堂落锁，美化装修，深度改造。所有人员不许传播，否则停职处理。
医院看起来正常得可怕。
这是陈晨的深度感悟。
“诶？小金医生，又来找景医生啊。”陈晨说着话看向一进来就低着头的金霄铭。
“啊，对，有点别的事。”金霄铭抬了抬脸颊边的眼镜腿，只匆匆看了陈晨一眼，就进了医生办公室。
等人进去，陈晨跟身边护士长低声言语，“金霄铭怎么老来找景医生，这半年来也太勤了。”
刘燕扫了金霄铭的背影一眼，心说又一个要伤心难过的。
刘燕是很早的一批护士长了，景明入院做实习医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科工作了好多年，当然对这些医生的故事、事故门儿清。
关于景明喜欢谁，刘燕心中也排了个一二三四五。
“小景哥。”
听到这个称谓，房间里正出神的景明怔了一下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他跟金霄铭原本一点都不熟，是半年前他帮金霄铭值了半天班，才算说上几句话。
“不对啊，你今天不是应该休息吗？昨晚是杜睿达的班吧……”景明边说边穿外衣，说到此处时，他狐疑地转过头，“他又让你给他值班。”
看着低头一脸委屈像的金霄铭，景明眼下抖了抖。
金霄铭是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年纪轻轻的，却是个大社恐，说话低着头，声音大点的地方都听不见他说话。
所以在脑外科经常被欺负，杜睿达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其中最肆无忌惮的一个。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问问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