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当空,寂静的小巷里不时传来几声猫叫,路灯之间间距很长,影子从短短的在脚边,拉出跑道那么长。
穆峻峰和景明并肩走着,不时说几句话,穆峻峰能够感觉到景明有点醉,但醒得很快。
想起晚上其他人的醉状,穆峻峰不得不承认,景明真的有千杯不醉的潜质。
“待会到便利店给我买瓶水。”
“我就说开车回来吧,你不让。”穆峻峰想拉住景明,却被他拽开了。
“走走会醒酒的,快去。”
便利店就在马路对面,穆峻峰看了看四周,也没个凳子什么的。
“你扶着墙站,别倒了,我马上回来啊。”
景明实在是一步不想多走,他的酒劲上来了,稍微有点犯恶心。
穆峻峰终于看出他有一点正常的醉酒状态了,还有点暗暗的窃喜。
他可以照顾景明喽~
穆峻峰哼着歌快步往便利店走,夜里便利店没有几个人,拿水结账,约莫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
一出来,摩托车的噪音就充斥在穆峻峰的耳畔,他边走边看摩托车,心说这条街大半夜还有人骑摩托。
可他转过头看向刚刚景明的方向时,他猛地睁大眼睛。
“景明!”
今天市一院值班的急诊大夫于艳慧是个看起来就非常权威的女大夫。
毛卷短发,无框眼镜,看起来个子不高却很敦实。
她刚刚给外孙打过视频电话,笑容还挂在嘴边,急诊大门突然闯进了人。
“医生!医生!”
闻言最先跑过去的是两个小护士,俩人一看被穆峻峰抱着的人,同时惊呼:“景医生!?”
于艳慧快上几步,床也推了过来,她边检查昏过去的景明边问:“怎么回事?”
“刚刚回家路上被人敲闷棍了,一直昏到现在……有十分钟了。哦!他喝酒了。”
看着床推进处置室,穆峻峰立刻拨通了喻笛的电话。
“诶学长。咋了?”
听着声音,喻笛还没睡觉。
“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景明上下班有人跟着?”
“这几天没有。怎么了?景医生又被人跟了?”
“那上回呢?查到什么没有?”
喻笛的声音变得很遗憾,“……没有。”
“……”穆峻峰轻叹一声,“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没两句挂了电话,穆峻峰又联系了喻笛所在的派出所,将景明的事情报了案。
深夜急诊来往的人很少,也就是病人上个厕所,护士看看监测数据,安静得让人难受。
穆峻峰坐在景明的床边,三番两次的叹气。
他又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但凡他迟来一秒,景明的后脑勺都会被锤子砸穿。
那一刻的惊吓比如今,分毫不减。
“怎么样了?”
纪元的话把穆峻峰吓得一激灵,“你怎么来了?”
纪元一身运动服,很明显是从床上爬起来的,眼睛都刚睁开,还有血丝在。
“景明都被打了,我还不得来看看啊。”纪元一脸怪罪他的表情。
“这大半夜的,展晓佳不骂你啊,再说,明天我干儿子不得上学啊,你赶紧回去!”
穆峻峰说着起身一脸不乐意地把纪元往外推。
闻言,纪元黑了脸,“景明出事,我也占一半原因吧,你别总想着自己承担。”
“你什么你,再不济师父占一半,跟你什么关系,回家去!”穆峻峰烦躁地把他往外推。
纪元急了,他怕影响别人,压着嗓子骂穆峻峰:“你不识好歹呢?师父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师父吗?他不是我师父吗?
“这些年你可以一个人在汐汐岛吃苦耐劳,我就吃不了这个苦了?你瞧不起谁呢?”
穆峻峰张了张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师父至今不能埋骨烈士陵园,不单单有他奔走,纪元这些年能做的很少,却比他更会关照活着的人。
师父的儿子刘谚堂本追着父亲的脚步考入了警校却因为这事复读,偏要考法学。
穆峻峰劝不了,两人时常吵架,一言不合就摔筷子。
后来纪元说劝不动就不劝了,替刘谚堂找了好多检察院的、法院的朋友给他上课。
去年可算是考上了,这段时间才算消停。
穆峻峰总是觉得纪元这人走到哪儿都靠自己,万一惹上什么人,连个靠山都没有,还不摔死了。
所以有点事情他都打算一肩挑,可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否则三年了,就这点进展。
纪元和穆峻峰的话,景明听了个全乎,他早就在纪元进来之前就醒了。
只是刚睁眼就看到纪元进来,他连忙又闭上。
三年前到底是什么事让穆峻峰跑了,他真的很想知道。
“……你俩吵什么。”景明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俩兄弟就要打起来了。
发现景明醒了,穆峻峰连忙凑过来,“脑袋还痛吗?”
景明刚刚醒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脑袋晕得厉害。
“还行。”
“你还记得刚刚怎么回事吗?”穆峻峰小心翼翼地问。
景明记得当时他正看着穆峻峰往便利店走,觉得脑袋有点晕乎,就扶着旁边的墙。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他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一辆黑色摩托车上有两个人,坐在后面那个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棒。
刹那间,景明心中警铃大响,他总感觉那根棒子是冲自己来的。
他的酒一下子醒了,转过身就要跑,但人哪里有摩托车快,不过转身的功夫,棒子就已经砸在了他后脑勺。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景明看到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个男的,他还说了一句:
搞定。
“搞定?”
穆峻峰觉得不对劲,他站在景明床前,思索着事情的可能性。
纪元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穆峻峰都没看见,纪元白了他一眼,跟景明说:
“你不用怕,穆峻峰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人,以后上下班注意点。要是半夜下班,大不了就在单位睡,再不济喊穆峻峰来接你。”
景明看了穆峻峰一眼,低声问纪元,“是喻笛吗?”
纪元疑惑地看他,“谁?”
难不成,不是喻笛?
景明的脑袋被打得不严重,轻微有点脑震荡,好好休息就行。
景明醒了也就不想在医院待着了,一路接受了好几个人的目光礼,才被穆峻峰扶着走出医院。
外面的温度有点低,穆峻峰看了四周一圈问:
“你冷不冷?”
看着穆峻峰身上也没有外套,景明歪头看他,“我冷你还能变出外套来?”
“不能啊。”穆峻峰理所应当的说。
景明白他一眼,“那你还说什么?”
穆峻峰弯了弯嘴角,忽然张开手臂将景明拢进自己的怀里。
一瞬间,四面八方笼罩来的穆峻峰的气息让景明的呼吸一滞。
“可以抱着你走。”
话音在耳侧,凑得极近,温度越发高起来,景明不冷了,他耳朵热得快烧起来了。
走了几步,景明松开了点,只是拽着穆峻峰的胳膊。
“赵玉卿的忌日快到了,你师父的忌日也快到了吧。”
穆峻峰算了算日子,确实快了。
“嗯,再有一个星期差不多。”
“我可能会晚几天去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吧。”景明这个话题扯得太远了。
穆峻峰有点奇怪,他看着景明的侧脸,他表情有些紧绷。
穆峻峰伸出手戳了下景明的脸,“你心里有事吗?在担心?”
“……没,没有。”景明没看他,别开脸看街对面的风景。
接下来一路两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穆峻峰觉得景明奇怪,又说不出为什么。
景明真觉得穆峻峰像装的,他哪里是心里有事,担心什么。
穆峻峰刚刚扑上来,他还以为是穆峻峰要亲他。
耳根子都烧得难受了,穆峻峰竟然只是抱他。
一瞬间自作多情的羞耻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又怕自己会口不择言,便只好拎起最近的正经事伪装。
穆峻峰啊穆峻峰。
祸害!
穆峻峰可不知道自己管杀不管埋的罪恶行径,他自以为贴心地将景明送回家,还附赠了油腻“比心”。
景明表情恶心,狠狠关上门。
可关上门,四周一片黑暗,他才忽然意识到,他有点害怕。
那一闷棍让他打心底发寒。
景明打开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穿梭收拾衣服,他觉得心里发毛,又开了电视。
可没一会儿还是害怕。
按照穆峻峰和纪元说的,凶手今晚的危险是有预谋的,那是不是家里也不安全。
景明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穆峻峰打电话,又怕穆峻峰回家睡了。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景明在屋里走来走去,就是不敢关灯。
他又想起小时候被人关在柜子里的事情,黑暗、逼仄,那样窒息的地方。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手一抖,手机脱手而出。
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
屋里电视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仍旧倔强地响着。
景明深呼吸让自己别紧张,然后蹲下身捡起手机,好在上面的备注是[穆峻峰]。
“喂?”景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
“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你呢?”
那一刻,景明皱巴巴的心脏被穆峻峰这句平平无奇的话,莫名其妙地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