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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忘川归意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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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徐徐,春光逦逦。

谷中有疏篱曲径,更有落花成雨。

玄衣人在落花成雨中飞身而起的瞬间,以手中花茎作剑,斜斜刺在空气之中,剑意凌空虚发,剑气纵横掠空,寒悚杀气便如水银泻地,破空而来。

好盛!

无坚不摧,万物皆死般的杀气!

——如果他手上是一把绝世的剑呢?

花错看着那风流裔贵又杀意诡奇侵人的身影,一股决战生死的豪情油然而起,当下运起全身功力,长空冲起,半空抖了一个‘枪花’,手中的布棍便当真如精钢寒铁打造的长枪一般,直刺了出去。

他这一‘枪’,气势淋漓,空中的落花都被这一枪劲带起的疾风激荡的四射如剑,隐隐又有了当初秦家崖子力战无相上人和画命书生时的疾厉。

可是‘枪剑’尚未相交,就听得‘啪’一声,又是‘噗’一声,接着又是‘砰’一声——玄衣人的花剑已掠起一道翠影,剑气格着长枪一荡,枪尖歪了几寸的同时,他翻腕出掌,一掌拍中花错心窝穴,而后又凌空一脚。

花错内力不足,来不及变招,被他一脚踢中,喷出一口鲜血,飞撞了身后一颗海棠树,才歪倒在地。

落花。

血花。

落花染血。

更显凄厉艳红。

玄衣人随意向前跨了一步,多情的眼里笑意很浓:“能够自行冲破锦上添花回复内力的,哪怕冲破一重,也是了不起。”他还斜睨了一下花错的肚子,打趣道,“还是在身有不便的情况下。”

“只是你若再像刚才一样强行运功,锦上添花心法,移穴换窍,消功蚀骨……”他拢了拢袖,慢条斯理地边走边道,“你立马就会奇经八脉尽断,血气逆流而死。”

花错坐在地上,斜靠着树干,他的脸还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白、青、黑、红,不知从哪儿找来胡乱套在身上的衣袍血迹斑斑,一样触目惊心。

玄衣人继续道:“更何况,就算你拼着一死,强行运功,你现在这样子,可杀得了我?”

“站住!”花佳人扬着一张污脏凌乱的小脸,上面血迹、泪痕、泥土还有残花都混在了一起,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又异常显凄艳,“他杀不了你,我可以!”

玄衣人扭头,而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略皱了皱眉道:“小娘子,无骨针可不是女子该玩的东西。”

“别动!”花佳人低叱道,“你既然知道这是无骨针,就该知道这针只要发出,就万骨成枯,绝无活口。所以你若再动一下,我就一定杀了你。”

“你有自信躲得过第一针,第二针,那第三针呢?”

没料玄衣人倒实诚,只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乌林鸱鸮的《江湖志》曾提过,古往今来,三百六十余种暗器中,能让江湖众英雄闻风丧胆的,一个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一个是蜀中唐门的‘金风玉露’,还有一个便是妙手公输的‘无骨针’。”

他又加了一句:“好像当年唐门三绝娘子最后便是死在了这无骨针下。”

“你知道便好。”花佳人厉声道,“所以你最好离我阿兄远一点!”

而后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倦慵一笑,好整以暇地道:“在这忘川归意林的,还能是什么人。”

他接着道:“自然是守墓人。”

“忘川归意林是温家历代子孙埋骨之所,非死不得入内。以前,每当有温家子弟的遗骸要送入这里,会指定一个人带着遗骸进来,而这个人,终生将不得再出。”花错嘶哑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所以,这里没有活人,就算活着进来最后也都死在了这里……但是你明显不是守墓人!”

那人直了直腰身,明媚春景下,海棠无言,飞花一片。他看上去很多情的眼中有种不加修饰的不羁,别是出尘风味:“不是守墓人,那你觉得我是谁呢?”

“眠花宿柳练至第十二重‘移花接木’,可隔空打穴,凌空锁喉,隔山打牛;第十三重‘锦上添花’,可经脉血气相通,移穴换窍,出入古今,难有敌手。所以……”花错扭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缓缓道,“你是温却邪!”

海棠花树下,日影初转,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

“哦?”玄衣人侧了脸微微看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人就逆光站在花错面前,风流裔贵的身影上有春光流过枝杈留下的斑斑光影,显得整个体态更是挺拔迷人,轮廓如画。又因背着光,眉目唇鼻,模糊不清。

可就是这样的轮廓,却和花错记忆深处的某一幅画面融合重叠了。

秦家崖子,逆风、朔雪、青竹、残酒。

那人狐裘如墨,玄衣销金,白袜褪玉,脚履木屐。

一路过来的时候醉意仿佛也留了一路……那人拢袖作态……说话带点微醺醉意……

花错浮肿的双眼,有一种诡异的明亮:“眠花宫的现任宫主,安君侯。”

玄衣人注视了他良久,方用一种事事无心闲散惯的语调道:“是我。”

花错听了,喘息了一阵静静地道:“得宝儿,把无骨针收起来吧。这位温侯爷刚才若是想杀我们,至少有几百次出手的机会。”然后他望定温却邪,带了点嘲讽,“私闯宫中禁地,不知道温侯想怎么处置我二人?”

温却邪多情的眼睛眨了一眨,眼里笑意更浓了:“我能先问下这位花郎君,你是怎么进来这忘川归意林的?”

花错淡淡道:“阵法再精妙,能立就能破。”

“非也。”温却邪立即摇首道,“你们从岁寒谷到这里,前后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当初精通奇门遁甲的黄石老人,走出岁寒谷也花了一个时辰。所以……”他盯着花错的眼神依然很多情,只是语速忽然慢了很多,“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破阵之法的?”

“你……真想知道?”

温却邪很少答人话,但此刻他很诚挚地答道:“想。”

“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温却邪眉毛一抬:“什么交易?”

“解开我被你封住的内力。”

温却邪笑了。

他这人,不管笑还是不笑,总有一种懒慵慵,意态闲闲的倦意。

他笑着道:“这不好。”

“却是……为何?”花错喘息着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破阵之法的吗?”话刚说完,他就咳嗽,一咳,便又哇地吐出一口血,看去,血中依稀带了一块碎肉。

花佳人忽然厉声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娘子这是何苦。”温却邪微叹了口气,“听说漠北花佳人不但姿容绝美,而且医术无双。你难道看不出来因为断了巫毒饲养,你兄长已被蛊虫反噬?”

“那又如何?”花佳人大声道,“你的锦上添花能移穴换窍,只要你肯,我就有办法把他体内的蛊虫逼出来!”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温却邪沉吟半响,微带笑意,那笑容不止好看,还很多情,“只不过你须得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

花佳人忙道:“你说。”

温却邪忽然用一种特别温存的口吻道:“小娘子长得如此国色天香……”

花错听了这话,只是抬起已长出一半指甲的手指揩去嘴角血迹,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道:“你若敢对我妹妹动半点龌龊心思,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杀了你!”

“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花错盯着温却邪,目如一方寒玉,像雪空般冰冷。

温却邪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他举步极为气定神闲,双手还负在身后,一种云停渊峙的气态,看上去好像根本未曾迈过步子。但便是这一步,他人已在花错身侧。

“你不妨试试看。”温却邪弯腰,俯身,背着春日,脸有光影,靠的花错很近很近,近到能看到花错耳部的茸毛,还有柔软耳垂上的一颗小小红痣。

他态度十分坦然,若无其事地在他耳畔低声道:“现在我手一动,便能杀了你,然后再奸了她,你能如何?”

花错眼神顿变。

他耳际淌出的鲜血,颜色已由红色变成黑色,越来越浓,映着他颈项上白皙的肌肤,暴突的青筋,一种强烈而鲜明的对照。

——在温却邪一步跨过来之际,一股万涛排壑般的劲道便如疾风骤雨般扑面而来,压得他犹如筋肉支离,全身穴道筋络悉数走岔,痛不欲生。

——而这样的劲道,不过是他跨步时随手弹出的一指,不出招,不触物,不疾不徐,不速不变,便能夺人生死,这人的武功竟然这般深不可测。

“温某仰慕小娘子色艺双绝,尤敬她坚强勇敢的傲人风姿,还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蕙质兰心,怎么会心存邪念。”温却邪忽然又退了一步,笑吟吟地道,“我只是想问下小娘子,你……会做饭吗?”

花家兄妹同时愣住了。

温却邪接着说得明白:“你们刚才从奇门煞跌落水潭,难道不是因为断龙石?要进入忘川归意林只有那一条路,而启动断龙石的机关在地道内,所以……”

花错不可置信问道:“你是说,我们被困住了?”

温却邪淡淡道:“除非有人在地道内启动断龙石的机关,否则……”

花错完全不信:“如何?”

“忘川归意,非死不入。一入此林,终身不出。”温却邪语音平静,神逸态宁。他人在莺花海里,谈的是生死性命,安危存亡,端的却是行歌闲送流年的气态,让人看了无端生出一种疑惑来。

花错忽然‘嗤’笑一声,漫声道:“生死大事,温侯还能如此淡然处之,倒是真让人佩服。只是不知温侯可知道,今日眠花宫被炸一事?”

温却邪望了望斜靠着海棠树的花错,悠悠道:“眠花宫被毁,那就再建一个,又有何难?人世那么多事,不都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的吗?”

而后,他轻描淡写又堂而皇之地岔开了话题,用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我饿了,想吃饭。”

这次是花佳人嗤笑出声:“这可怎么办呢?我双腿残废,平日里,劈柴烧菜煮饭这些事,都是我家兄长料理的。”她又换了一种遗憾的口吻,接着道,“可你看他现在,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温却邪脸上也有遗憾之色:“那可如何是好?不如……”

他忽然偏首,只见斜日尚暖,苹风午醉,那一株花落瓣瓣的海棠下,绿径黄花千顷。

若是让那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杀了人,恐怕会不喜欢吧,毕竟那人原是最爱这般好花好景好风光的。更何况……他心里这样想时,眼里便充满了落寞,使得让他看着的人,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也让看着他的人,陡然浮起一种期待。

花佳人又说话了,平静而诚挚地道:“我阿兄做饭很好吃的。”

“好,我救他。”

“你,去做饭。”

于是,花错的生死便靠着一顿饭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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