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府晚上的团圆宴已经开始，众位主子落座，老伯爷生前的两位姨娘也有幸被排了座位，和主子们一桌，唯不见元昕。

当年归宁外祖父在世时，萧家还没有分家，每次家宴都是热热闹闹坐几大桌子。自萧庄毅过世之后，萧家嫡长子也染病身亡，那时候归宁的外祖母就做主分了家。

分了家之后，由皇上做主，认了继子入嗣，嫡支才得以延续，不过就是没有之前几代人聚在一起的热闹了。为了凑人气，姨娘也被请了出来一起上桌。

这是归宁的决定，萧元绰点了头，邓氏笑盈盈道，“你安排就是了。”

姚瑾若事先让人给府里送了信，说要带元昕去看烟花，秋姨娘见元昕不在，也没说什么，反而脸上还露出几丝喜色，心里对未来姑爷很是满意。

齐姨娘自儿子过世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行尸走肉般熬日子。邓氏可怜她，不让她在跟前伺候，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每次见面还好心的安慰几句。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用完晚饭，一起去拜了灶王爷。邓氏记挂萧元荷的事，没有心情，早早地回了院子。

两位姨娘也互相搀扶着回了屋。

萧元绰送归宁回孤芳苑，刚想和她亲近亲近，不想归宁面色沉重，将一本账册递了过来，“大过年的，本无意于惹夫君烦心，不过纸包不住火，迟早的事，还是让夫君瞧瞧为妥。”

弘文伯府萧家，家底并不算丰厚，分完家之后，就更单薄了，除了老太太自己带来的嫁妆，原萧家的祖产就只剩下应天的两个庄子。

多亏老太太多年经营有方，不仅买了不少铺面出租，又在应天老宅购置了不少田地，渐渐让府库丰盈起来。后来归宁丧父，宋娘子带着归宁来投奔，每年都给伯府不少好东西，目的就是让这里的人知道，归宁是主子，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可惜萧元绰离京这几年，邓氏仗着吴明管理库房，悄悄地把不少好东西拿出去变卖了，还用赝品顶上，掩人耳目，再加上那一千亩地的亏空，还有萧元绰回京之后各种走动，让丰盈的伯府有些吃紧了。

前世，邓氏嫁祸秦管事成功，一切都赖在了秦管事头上，秦管事一家被逐出伯府。考虑秦家对萧家有恩，归宁错在用人不察，主动用自己的嫁妆把这些亏空补上了。

而今世，这一切都实实在在算在伯府的明账上，再有那些卖掉的贵重东西，有些是萧家祖上传下来的，是萧家的门面，若是让萧家耆老知道，定要大闹一场。

这些归宁知道，萧元绰也知道，吴明不知轻重，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有吴明这个罪魁祸首当挡箭牌，足以堵住其他人的嘴。

萧元绰只需拿出足够钱财来，把东西慢慢赎回来就是了，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只不过这样下来，伯府的账面上就更加吃紧了。

归宁道：“咱们府上也不是那等奢靡浪费的，按照眼下铺面收租和庄子上的收成，维持现在的体面没有问题，只不过其他的可能要吃紧些。山东庄子上的事夫君要抓紧查一查，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萧元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过了今年十五，我就按你说的，派人去山东悄悄看看。还有这几年应天庄子的收租都在我这里，应天那边的族学、祭祀还有官场上的人情走动，都从我这里面出，不从公中走账。”

外祖母留下的家底还算丰厚，母亲每年孝敬的东西也多，萧元绰又是一个精明的人，伯府不会因此垮下来。归宁只是想借此提醒萧元绰，邓氏不能再毫无节制地帮衬娘家，山东的庄子要尽快理清。

说完这些事，归宁又扯了两句闲话，“我看母亲这两日忧心忡忡，恐怕是为大姐姐的事情神伤。夫君，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萧元绰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么谨慎客气，你说就是了。”

归宁犹豫道：“大姐姐受了这么大罪，听说乐巧姑娘到现在也没找回来，还是报官吧，把这些歹人绳之於法，也免得他们继续作恶。再拖下去，恐怕仅有的线索也断了。”

“女子的名声虽要紧，可命更要紧。把大姐姐摘出来，也不提乐巧姑娘的名字，就说遇到了歹人袭击，借助官府的力量，怎么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萧元绰暗暗一叹，握着归宁的手在掌心摩挲片刻，道：“人多口杂，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报官也未必有用，再等等吧，或许能找到乐巧。”

这话多少有些敷衍，归宁顺从地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刚才也只是我的愚见，就是闲来和夫君说说嘴。”

归宁不仅机敏，还很识大体，这让萧元绰很满意，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归宁再三推脱，还是抵不过他力气大，只听他在耳边道：“咱们已经成亲了，这里又没外人。”

萧元绰见归宁不自在，也没有太过分，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想让她放松下来。

不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归宁慌忙从萧元绰腿上下来，坐在临窗的炕边。香冬一路小跑着进来通报，“大爷，听前院文轩说，姚三爷将二姑娘送回来了，就在垂花门那儿等着呢。”

萧元绰起身，恨恨道：“就知道姚三不靠谱，现在才把人送回来，看我不好好骂他。”

言罢，迎着寒风出门去迎，走到垂花门门口，见南烟在一旁提着灯笼，萧元昕乖巧地趴在姚瑾若的背上睡着了。

她是被人一路背回来的。

萧元绰见人睡得迷迷糊糊，也不好再唠叨姚瑾若，挥挥手让他赶紧滚。抱着萧元昕，送回了归宁的孤芳苑，今夜他又要回来睡书房了。

因为母亲派人来找他。

萧元绰来到邓氏诵经的佛堂，见他进来，看门的婆子将房门掩上，站在屋外守着。

屋内陈设简朴昏灯如豆，案前供奉的佛祖慈眉善目，佛堂下祈福的邓氏却一脸愁容。

“绰儿，乐巧那丫头被那群废物弄丢了……”

萧元绰心头一紧，“有没有被她发现什么？”

邓氏面色不虞地长叹口气：“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的应该不多。只不过姜妈妈是不能留了，她知道的太多。这是咱们府中的事，就别让外人插手了。”

吴明身死，邓氏心里亏欠，还想留下姜妈妈母女，让她们在庄子上安稳度日。可最近京师发生一件事，让她决定斩草除根。

邓氏对自己有恩的人，贯来有几分慈心，但为了保帅，她还是会果断弃车。

萧元绰道：“母亲宽心，我派人去处置。”

邓氏长叹一口气又道：“你在江南多年，有没有听说过医术极好的妇科大夫？”

萧元绰听母亲这么问，心头一凛，“母亲身子不适？”

邓氏摇头，“不是我，是你大姐姐。这次落下了病根，以后恐怕很难再有孩子了。你也知道，简哥儿体弱，若只有这一个孩子，你大姐姐心里不踏实。”

萧元绰道，“之前听说过一个年轻大夫，医术极好，还深受祖母喜欢，阿宁也一直派人在找他，我问问阿宁，也帮忙多派些人手。”

邓氏道：“这些内情万不可让阿宁知道，更不要让你姑母听到半点儿风声。”

萧元绰很自信道：“母亲多虑了，阿宁不过是内宅女子，姑母去了应天寻表弟，分不出心来。”

邓氏冷冷一笑，“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那没福的孩子呢，真是可叹呀。让她存个念想也好，宋家的生意还指着她操持呢。”

至于以后宋家的产业最终落入谁手，那还真不一定。

说完这些，萧元绰也没心思再回后院，直接去了书房歇息。

而南烟回来之后，迫不及待地将众人遣退，独留周嬷嬷和自己在跟前伺候，将遇到乐巧的事说了。

归宁惊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道：“你安顿到母亲的宅子了？没人注意你吧？”

南烟道：“我趁姚三爷陪着二姑娘看烟花的空档，悄悄溜了，安顿完乐巧姑娘才返回去找他们。不过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他们在那里等了我很长时间。不过以姚三爷的性子，应该不会多想。”姚瑾若向来随性，除了对工匠活有兴致，其他都懒得多问。

归宁迫不及待问，“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南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她这几日担惊受怕，一路乞讨，吃了不少苦，思绪混乱，能回想起来的不多。只说有人要买凶杀她，说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归宁抚弄着怀中的初一，又道：“她有没有说这个人是谁？”

南烟蹙眉道：“乐巧对咱们也有防备，不过我看她那样子，极有可能就是大姑奶奶。赵太太那么疼她，应该不是因着赵家的事。”

归宁也觉得极有可能与萧元荷有关，可她就是寻不到关键的突破点，叹息道：“要是能见到姜妈妈就好了，她应该知道很多。”凭借乐巧和姜妈妈两个人知道的内情，归宁坚信，自己会有新发现。

归宁有些后悔：“我应该早一些去寻姜妈妈。”

周嬷嬷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寻到也未必有用。若是姜妈妈是那等嘴上不牢的人，吴明死之后，就该被灭口了。”

如今姜妈妈和她的女儿在庄子上活得好好的，说明在邓氏心里，她是个靠得住的人。

万一归宁心急，去找了姜妈妈，极有可能还未从姜妈妈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来，就先暴露了自己，要是让萧元绰知道自己的疑心，恐怕待她就没有这么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