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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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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正值厂区周末放假,躺在被窝睡得正香的时姝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双手胡乱在枕头底下摸索着,环视了四周,她压低了声音,“喂?时藜?”

“喂?时姝?你先别睡了,陪我说说话!”时藜在电话那头急冲冲的喊着。

“好,你等我会,我出去跟你说哈,他们都在睡觉……”时姝放下电话,迅速穿好衣服,拿着手机就爬下了床。

“喂?时藜?怎么回事?”

“哎呀,快别提了,大年初六,俺爹在家发神经,早上我不是困嘛,想多睡一会,然后他就非得叫我起床,还掀我被子,说什么被子掉炉子上了,我说,我愿意,然后他就向俺妈告状!

“俺妈也是个和事佬,一辈子低眉顺眼惯了,什么都得顺着他,然后就过来说我,说人家说的不对不?我就跟俺妈吵起来了,俺妈拿着毛巾抽我,他就在那说打得好!打死她!

“我觉得俺妈做得不对,我就打了俺妈的手,俺爹还在那里莫须有,又开始随便骂俺弟弟,说什么他的儿子,他愿意骂,你说,我早上睡会怎么了?就允许他每天躺在炕上成天葛优躺,玩手机跟个老佛爷似的?”

“好了好了,你消消火哈,他就是找事,年年找不痛快!俺妈妈确实打你不对,但是……”是啊,弟弟还那么小,他还是孩子啊,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幼稚淘气又可爱。

“行了,别但是,我知道,你肯定说我做得不对,但是妈妈也不能因为他,就打我吧?”

“恩,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时姝无奈的望着远处,眼底透过一丝悲凉,只是一秒,便又恢复了原有的笑容。

“还能怎么样?你肯定都想到了!当然是宋景华在家骂人,摔碗摔盆,甩门走了!”

“妈妈呢?”

“我说我要走,不在家待了,俺妈问我,这还是你的家不?我说,不是。俺妈又问我,那我还是你妈不?我说,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然后弟弟抱着我的腿,一直哭,说姐姐,你别走,我在家听话,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妈妈也哭了,妈妈也知道错了……”

时姝右手紧紧的握着手机,左手用力地捂了捂嘴,抬头看向天花板,眨着眼睛,极力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想起去年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时姝刚放暑假回来,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踏着黄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远就嗅到馒头飘来的阵阵香气。

烟囱冒着缕缕炊烟,家里又在蒸馒头了吧,她想。

满心欢喜的进门,却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枯朽发白的头发蒙着一层灰尘,微凸的前额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祁茉随意地撩起衣袖,用脏兮兮的左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又挠了挠脖子,憔悴蜡黄的脸上印满了黑手印,脏灰的脖子上也挂了几道黑杠。

这七月的天气,太阳正毒,汗珠不停地滚过她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充满灰尘的地上,溅出了一个个水花状。灶台的锅盖上正飘着白烟,祁茉左手不断地往锅底添着木柴,右手拿着蒲扇时不时地扇着,以便增大火力。

时姝看到这一幕,不禁鼻头一酸,眉头一皱,“妈?你怎么一个人在蒸馒头啊?”

“啊?”祁茉听到声音一惊,慌忙停下手里的活,就在转头的瞬间收敛了自己疲惫的面孔,露出久违的笑容,“俺时姝回来了?”

“俺爹呢?他不在家跟你一起干活,他去哪了?”时姝环顾了四周,发现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

“你那个爹啊,光知道出去玩,啥活也不干,让他干活就跟我吵吵,哎……”祁茉缓缓地站起身来,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有些局促地看着时姝。

“妈,你是不是傻,他不干你不会也不干?没得吃看饿死谁!你就天天好欺负啊?”时姝满脸不悦,生气地看着母亲。

“不做饭,孩子你回来吃啥啊?”

“那就等我回来,跟你一块嘛!”时姝推开祁茉,坐在凳子上,边添柴火边说,“妈,你看看你,你总是这个样子,狠不下心来,他平常好吃懒坐的就算了,天天伺候着他,还得受他的气?凭什么啊?宋景华……真是……贱!还不如自己打光棍呢!”

“哎呀,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还赚钱供你两上学呢!”

“妈,你看看,你又这个样子,搞得像咱娘们欠他似的,难不成就得给他当一辈子的佣人?以前俺姥姥种的几亩玉米每年都会送过来当猪的粮食,学校每年补贴的也有救助金,再说了,那时候猪圈还有猪的时候,不是你天天窝在猪圈?养的猪他基本上不上心,好吧?”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现在不是不养猪了吗?钱不好挣啊!”

“钱是不好挣,你也没少干吧?我再说说这间房子,盖房子西面三间,全是俺姥爷造的吧?就这样还埋怨俺姥爷不按他的规定来,现在市场价瓦匠工一天多少?他一分没掏吧?连洗澡间跟厨房用的瓷砖都是俺爸爸留下的,这些还不够吗?更何况在这个家里,你也出去赚钱啊,没白吃白喝让他掏钱啊,还天天洗衣服做饭,请个保姆一个月也得不少钱吧?再说了,一个男人养他的老婆跟孩子,这是他的责任跟义务啊!”时姝总觉得这个便宜还是让这个姓宋的人占了,不费吹灰之力,猪有人喂,粮食有人给,房子有人帮着盖,学费还可以少出一半,况且她们的饭量还不足正常同龄人的一半,到底是谁花谁的钱了?

“可不是这码事,你娘我一个女的,我能挣多少?”

“而且我跟时藜两个人假期都出去打工,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至少为家里分担了一部分,在大学,平常只要我们有时间就出去做兼职,钱不止是他一个人赚的啊!”

“这不还有恁弟弟吗?恁弟弟上学也得花钱……”

“他挣多少钱啊?你看看他平时懒散的样子,听风就是雨,与别人发生冲突,还固执己见,懂点国家大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仿佛谁都不如他似的。天天大晚上不睡觉看什么新闻报纸,觉得自己能当□□还是怎么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还有脸当爸爸?俺弟弟从小不是俺两个抱着哄着的?指望他干什么了?”

“那也是恁弟弟的爸爸嘛,好挣钱给恁三个花,光我一个人,也不够吃喝的啊?”

“妈,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觉得人家能接受你,接受我们就已经不错了,况且我们还不是亲生的,但是妈,我要告诉你,我们不欠他的,既然他已经跟你结婚,他就有义务养你,婚姻法规定,夫妻有互相扶养的义务,他对我们两个怎样,好也罢,不好也罢,我都觉得没有关系,但是他不能对你不好,因为你是他老婆,他就应该对你好!”

“他也……”

“别说什么他也不容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不用左右为难,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他对你不好,就是对不起你!这不是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光知道坐享其成,以为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有家室的人还成天游手好闲,横行霸道的,究其原因,不就是他父母无尽的溺爱?管不听的后果?”时姝打断了母亲说的话,那些早已经寄存于心的,她一口气说了出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凑付过吧……妈妈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能力,让你们拥有更好的生活,不然……”

“妈,别这么想,你给我们的就是最好的,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

“你们别怪妈妈就行,妈妈也是没有办法……”

“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女儿的苦口婆心与善解人意让祁茉的心狠狠地痛了一把。她望了望时姝,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头看看灶台,故意把话题岔开,“哎呦,馒头开锅喽——时姝,快去拿盆凉水过来……”

“哦!”

“妈妈好把馒头拾出来,这馒头蒸的真好,看看暄腾的……”时姝回头瞧着母亲因为手指被馒头烫到而不断摩挲耳垂的样子,欲言又止。

她知道妈妈的一生太过坎坷,三次都嫁错了人,但她却不屈服于命运,一个人支撑着这一切,所有的委屈与折磨都是打碎牙齿活血吞,吃着精神食粮,吐着渣仔剩饭,肩上抗着整个家庭,像一个奋起抗战的英雄,只要跌倒了,就会爬起来,拼死搏斗,为了生存,为了孩子。

时姝没有看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祁茉偷偷地揩了一把委屈与幸福的眼泪。更没人会看到,她藏在眼底的忧伤,很深,很深,一眼望不到底。

“这段婚姻到底是坟墓的安葬还是人生的羞耻?他动不动就给你打电话,让你给宋小凡买零食,买玩具,买书,然后再对外声称是你愿意买的,说我们各种的好,这算什么?

“虚构的阳奉阴违吗?还是炫耀的资本?秦海当初寄给我的小龙虾,我吃一盒留了一盒,却被怒斥吃独食,隔三差五有意无意的提及,这又算什么?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做兼职挣的钱给妈妈买了钙片,潘秀荣拿去治腿疼,这算什么?紧着重要的病人先来?你又不是医生,哪能管得了这么多人?

“等宋小凡长大了,他还能养得起他的儿?头发花白的他还不知道哪里去了呢!艰巨的任务不还是我们的?我们两个倒是吃得少,花的少,到头来长大了却要给他的儿当衣食父母,供他吃喝全都翻倍?

“都说无商不奸,这笔账,算的还真是细。从上学就开始算计,知道你听话,就逼着你学习这个,学习那个,敢说没有一点私心,都是为了你有个好出路?我看,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儿吧!就宋家这么重男轻女的刻薄样……

“喂?喂?时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时藜还在不停地持续输出。

“啊?听着呢!”时姝恍惚的看了一眼天花板,才把自己从回忆的思绪中扯回来。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妈妈打我,伤我心了,我要自己静静。”

这哪还有个家的样子,乱作一团,分明就是一个失去温暖,徒有虚名的空壳,客观唯心主义的理论——存在即合理,现在,它还有什么意义吗?

时姝无助地抱着自己,倚着墙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侧着脸透过栏杆看着窗外,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瘦弱的脸庞,内心风起云涌的独白似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卷起。

这个家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她不会想念继父,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冠了“父亲”名的人插足在她的家庭里。

“倘若……不是家里有母亲跟妹妹,我或许都不会回去看他一眼,是啊,毕竟,那个家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时姝,如果你不想看到未来亲人生病无助的时候,你却没有能力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跟勇气,那你现在就给我努力,不光为了自己啊……”

很多时候,时姝觉得妈妈就像一个仆人,任劳任怨,是这个物欲横流不断更新时代所摒弃的产物。她是那样爱她的母亲,爱她的妹妹,她很难想象没有母亲以后的日子会怎么痛不欲生地过下去。

初中那时候功课繁忙,吃饱饭的她们就窝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借着黄色微亮的灯光写作业,祁茉在外面石墩上坐着风凉,跟邻居稍微闲聊一会。

时姝在屋里听着母亲一阵阵的笑,忍不住想象那谈笑风生惬意的样子,心里边就涌出的层层怨恨与惋惜,她是多么渴望陪伴在母亲身边,却又不得不完成那牛毛一样多的作业。

被羁绊的日子不好过,她的内心纠结又痛苦,尤其是这个矛盾的学生身份。为了母亲要努力学习,她却又从未为母亲做过什么,哪怕是空出时间聊聊天,讲讲学校里的趣事,可就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亏欠母亲太多,她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前四十年不结婚,一心一意待在母亲身边,领她走遍整个世界。

她的心是满的,塞不下别人,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冷酷无情,对待曾经帮助过得姥姥,心爱的奶奶都没给予同等的想法。

她料定往后余生很长,伴侣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寸草春晖,用自己时间换来陪伴母亲的奢求,又有何妨?她更甚,时常有这种想法,哪怕她以后没有伴侣,她也想用那仅仅的少之又少的几十年换来安心的陪伴。

一听到那句如穿心箭的话语——还能活几年?

她的内心就忍不住叹息,似那黄昏落日般孤寂,曾几何时,她也为那所剩无几的日子惆怅,若是说没几年时间可以挥霍了,那陪伴自己左右几近年迈的母亲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百年明日能几何?一想到这,她的心便更加惶恐不安了。

人到底为了什么活着?或者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她打小就存在的谜团一直未解开。

她的人生配购买单程票,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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