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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以唇封缄_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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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下垒着打滑的土墩,顾瞎子听着沈叙白的指令走到那里,刚抬脚才踩上去就摔了,费劲爬起来听见身后有人笑了声,他不太高兴,“小白哥哥,你是想看我笑话吗?”

小瞎子拍拍腿上的泥,他想哭,但闭着眼只有无端的眼泪流下来,鼻尖再酸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沈叙白厉声指责,“滚远点!”他推着轮椅移到顾瞎子身边,“他们在笑话我,笑我这么小也坐上了轮椅,不是笑你,放心吧。”

顾瞎子吸吸鼻子,跪在沈叙白面前,纱布下的眼睛睁着面前却始终一片昏暗,他紧紧攥着沈叙白的手,掌心的泥土蹭满两人的指尖,仿佛要化掉一般。

一阵风刮过,雨落下来,细密的雨点不断地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浑身透湿的顾瞎子抱着沈叙白,“小白哥哥,我是不是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会?”沈叙白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会找到的,你会看见的。别哭了,眼睛不疼吗?”

顾瞎子抬头看他,透过纱布看他,似乎他真的看到了一样,沈叙白混着泥水擦净他的脸颊,“回病房吧,我们该回去了。”

沈叙白算是重点关注对象,那群护士在楼道里找他都找疯了,看到身后推着他的脏兮兮的顾瞎子,厉声怒斥,“你看不见还乱推轮椅,知道摔下楼梯有多危险吗?”

沈叙白冷冰冰开口,“是我让你他推我出去的,他被淋湿了,你们有干净衣服吗?”

护士又展开笑颜,“当然有,我带他去换干净的,我们负责你的康复训练要开始了,一天都不能落,这是你爸妈交代的。”

沈叙白表情硬邦邦的,“知道了,进去开始吧。”

顾瞎子被护士带进浴室,简单清洗完,然后披上毯子,护士叮咛他不要过早摘下眼罩,还要时刻避免让眼睛接触强光。

沈叙白听到他嗯嗯哦哦应着,片刻后不免有些疑惑,问,“他在这里这么久,他的家人没来过一次吗?”

护士说:“这小孩不是父母送过来的,是被别人捡到送进来的,那个男人看着和他就不像,两人也肯定没什么血缘关系。这种事你就别管了,指不定是他撞人了,拿了一笔钱息事宁人,孩子就被父母抛弃了。”

这个“幕后实情”无论是对谁都很残忍,沈叙白没回应她的话,专心盯着床上那些布条和铁框架,问,“我什么时候能走路?”

“时间长的话就是两三年,恢复的快一点也要两年了。”护士委婉地解释,“你不需要害怕什么,你现在才十三,两年对你来说不算多,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直到训练完,护士撤掉仪器,沈叙白重新坐回床边,顾瞎子在床上咕哝着什么,沈叙白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糖,”顾瞎子毫不掩饰地递上前跟他展示,“应该和今天上午一样甜。”

透明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沈叙白透过糖纸看清楚下面裹着的糖粒,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甜糖,八成是低血糖病人晕倒时吃的球粒葡萄糖,味道并不好,他不清楚护士的本质用心是什么,到底是想让瞎子吃点苦,还是真心为他着想。

顾瞎子看不见也不知道,沈叙白摆正头,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半晌沉寂后,他听到顾瞎子嘿嘿笑了两声,起身摸着桌子下床,走到窗边又胡乱摸索,手掌碰到一个铁皮罐之后才停下,“小白哥哥,我放起来给你吃,好不好?”

沈叙白:“……”他从手臂撑起上半身,看着像和他面对面对视,但沈叙白心里清楚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这只是一种感觉,沈叙白倏然觉得胆寒,“你……眼睛碰到强光会很疼吗?”

顾瞎子摸着眼罩反应了会儿,“哦,小白哥哥,你说这个吗?不是很疼,但是会有被火烤的感觉。”

沈叙白剖析他的话,“是灼烧感吧?”

顾瞎子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护士姐姐是那样说的,我只知道和手一样,被火烤过之后会有点疼。”

沈叙白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睡觉吧?不早了。”

顾瞎子扶着墙回去,爬上床之后才用沈叙白熄灭床头的灯,房间昏暗下来,沈叙白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漠然听着顾瞎子的呼吸声,刚闭眼听到旁边的人叫自己,他不安稳地抖了抖手臂,“怎么了?”

顾瞎子嘀咕说,“小白哥哥,我睡不着。”

沈叙白借着月光转头看向他,神色微微一顿,“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开心呀,今天终于有人陪我了。”顾瞎子幸灾乐祸似地笑出声,偷偷捂着嘴,“小白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护士姐姐哦。”

沈叙白“嗯”了声,顾瞎子起身从枕头下翻出一个布包,展开之后是三五个水果糖,糖纸很闪,沈叙白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什么?”他还是这么问。

顾瞎子乐衷于收集任何东西,拿着水果糖跟宝贝一样嘿嘿笑,“是我偷偷留下的糖,你不要告诉她们哦!她们不让我总吃糖,说吃多了牙齿会长虫子,我才不信呢!”

沈叙白噗嗤笑出声,顾瞎子捧着布片朝他那边递过去,什么都看不见方向感也极差,现在这跪向完全冲着沈叙白的双腿,仿佛要他的腿去尝尝糖,“小白哥哥,我都留给你。这几个闻起来最甜了。”

“知道了,赶紧睡觉吧。”沈叙白扯了扯被子,顾瞎子包好布片朝他推过去,“留给你了,小白哥哥。”

他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床上,沈叙白确认他呼吸平稳之后才起身拿下糖罐,将布片和糖都放了进去。

一觉到清晨,沈叙白再醒来已经天亮了,房间四面白墙都反射着微微亮光,他揉揉眼睛,顾瞎子张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声音后吸溜了下自己的口水,“小白哥哥?”

沈叙白“嗯”了声,问,“怎么了?”

他怔怔地面朝墙,“窗户外面有小鸟吗?”

沈叙白看了眼窗外,在铁栏杆上落着两只云雀,他回答,“是有两只小鸟,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饿了,一直叫个不停。”

“那你要问他们吃的吗?”

“我看不见他们在哪。”

“我给你指路。”

沈叙白平和地看着他的后背,顾瞎子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空气样式的面包让这个动作更加滑稽,沈叙白轻轻哼气,“再犹豫它们就该飞走了。”

顾瞎子急忙爬起身,摸着床沿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踩,中间磕在沈叙白那张床的边角上,疼得他“哎呦”一声,云雀扑棱棱飞走了。

顾瞎子微微张着嘴抬头听,神情落寞了两分,“小白哥哥,它们是飞走了吗?”

沈叙白笑着说,“没事,明年春天还会再飞回来。”

“明年春天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这要你自己去看。”

“我看不见。”

“等你看见的时候,就是春天。”

“那春天也不是那么美。”顾瞎子说。

他转身看着搬空的床板,眼睛里溢出的眼泪浸润了整个眼眶,沈叙白离开的时候他看清楚了背影但没有看清楚正脸,他在后面追了两步就被保镖拦下,眼睛哭泪一般往外冒血。

沈叙白搬回别墅内,阿姨还厨房忙活,陆温裴和沈故之在看新闻,沈叙白一个人坐在阳台晒太阳,很无趣,今天的天阳被寒气浸透,照的人身上发寒。

沈叙白朝手心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掌盯着不远处还未消融的一片雪,陆温裴走进来给他腿上又裹了一条毯子,暖水袋被一并塞进他的手里,“外面冷,回屋吧?”

沈叙白被冻得耳面发红,说话间总是喷出一股热气,“不用了,就在这里看一会儿好了。”

陆温裴扯出来一个座椅,跟着坐在他身边,沈叙白看了她一眼,“妈妈,春天是什么?”

陆温裴并不吃惊小孩子会问这个问题,但如果是沈叙白,她会吃惊,“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好奇。”

陆温裴想了想,“春天吗?”她沉吟片刻,道,“春天就是你觉得无比温暖的时候,容易犯困也容易梦醒,还会觉得有点有心无力。但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这就是春天。”

沈叙白病恹恹地,“妈妈,梦醒了就不是春天了。”

此后他的话很少,轻易没有人可以和他搭上腔,陆温裴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时而会跪在他面前,神情却是哀切地,“宝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跟妈妈说?”

“没有。”沈叙白不会给她眼神,回答也是平淡如一条直线,没有跳动的时候,陆温裴甚至觉得他那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几次用手掌贴在他胸腔上试图摸到心跳的振动。

沈叙白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落泪,“妈妈,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

陆温裴心一紧,心疼地抱着他,安抚他,可惜这些统统都只是无用功,沈叙白只是泪流,再没有张开嘴回应过什么。

很平静的一天,这些都在一瞬间爆发了,沈叙白从轮椅上摔下来,他扶着楼梯间的栏杆,将自己的身体从二楼滚下至一楼。

刚开门的陆温裴看到这一幕当场晕了过去,送去医院的路上,除了医生在耳边呼叫,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沈叙白鼓膜被似乎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喊“小白哥哥”,然后他永久地离开了春天。

控制不住的发抖和流泪,沈叙白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无端的脾气和痛苦,沈故之说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治病,也许这只是恐吓。

没想到沈故之真的安排人把他送进去,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从楼道飞跑出来一个“野猴子”,手上抄着扫帚说是自己的剑,哆哆嗦嗦比着自己的肚子捅下去,随后扑腾两下就躺在地板上“没气了”。

演技过于拙劣,沈叙白甚至都没有看完就转头了,他被安排在一间小屋里面,除了他自己和一张铁床,此外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一天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看着窗外发呆,以及每日必要的康复训练,从一开始的毫无知觉到现在的能蜷缩脚趾,这一路的苦只有沈叙白亲身体会过。

他在精神病院发了一年呆,腿也治好了。沈故之和陆温裴来接他那天,他试着从轮椅站起来,脚步颤颤巍巍,陆温裴想去扶他,沈故之拦着不让。

最后摔了个狗吃屎,还是被沈故之抱上车,轮椅被收在后备箱内,他默不作声,只有陆温裴在抽泣,沈叙白温和地看着陆温裴,“妈妈,别哭了,我快学会走路了。”

这下陆温裴哭的更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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