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辛蕴起了一个大早。
吴咏梅正在厨房里包馄饨,听到动静,她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辛蕴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辛蕴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冲吴咏梅笑,说:“今天要参加颁奖仪式,早点起来做准备。”
听辛蕴这么说,吴咏梅的嘴巴笑得都快咧到了耳后根,她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辛蕴手里,说:“那你快准备吧,早饭马上就好了。”
辛蕴点点头,捧着那杯水踩着雀跃的小跳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喝了一口水,醒了醒神,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辛蕴的头发又多又厚,她试了很多发型,但怎么弄好像都不服帖,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在脑后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本来打算再化个简单的妆容,可辛蕴又怕这样显得太刻意,于是只简单地修修眉,涂了一层带颜色的润唇膏,最后再套上一中的夏季校服。
一切都弄完,辛蕴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有一张白皙素净的脸,清瘦的身体在宽大的水蓝色衬衫中若隐若现,看起来清纯极了,宛如一朵沾着露水的百合花。
在吴咏梅骄傲自豪的目光中,辛蕴背着书包踏出了家门。
南城市在绿化上一向舍得花钱,从辛蕴家到南城一中的这条街道上的绿化带里种满了月季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月季,颜色是好看的水粉色,花朵又大又密集,一簇一簇碗口大的鲜花挤在一起热烈地盛放着,空气中全是清甜的花香味。
辛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变得舒展又轻盈。
从小到大她得过不少奖学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全校性的活动,但今天的辛蕴格外兴奋和紧张。
她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
邬蒙还没来。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平时很少在上午出现。
辛蕴放下书包,黄丽君见她来了,立刻兴冲冲地坐了过来,笑着问:“今天阿姨打的是什么豆浆?”她十分自然地拿出辛蕴书包侧边口袋的保温杯。
辛蕴答:“黑芝麻的。”
“哦耶!”黄丽君高兴地比了一个耶,说:“刚好最近用脑过度掉了不少头发,阿姨这杯豆浆可真是及时雨!”
辛蕴被逗笑了,说:“一杯豆浆而已,被你吹得跟灵芝仙草一样。”
黄丽君正满足地小口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热豆浆,听到辛蕴这么说,她转头瞥她一眼,“啧”了一声,说:“辛蕴,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人如其名?辛蕴,幸运,你真的很幸运,你知道吗?并不是每个人每天早上都有自己妈妈亲手打的热豆浆喝。”
辛蕴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去看黄丽君的侧脸。
幸运?她幸运吗?
辛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你知道吗,现在都没人搭理王嘉禾了。”黄丽君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班上的八卦:“刚才杨姗姗也说钱肯定就是王嘉禾偷的,她们俩是同桌,肯定是王嘉禾看到了杨姗姗把钱放在了书包里,所以才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钱偷走了。别人都没有王嘉禾那么好的作案条件。”
辛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教室门口飘。
“对了,徐慧敏跟她男朋友又复合了,昨晚两人还在走廊那边亲嘴呢,被好多人看见了。”
“还有,邬蒙他……”
听到了关键词,辛蕴的眼神聚光,重新转了过来。
黄丽君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邬蒙参加的那个节目,你知道的吧,我跟你说,他在节目里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呢,歌唱得挺好,主要人往舞台上那么一站,还真的挺像回事的。昨天晚上我在微博上搜他名字,竟然还搜到了他的小粉丝们给他建的超话。真是奇怪,就那么两期节目,就那么几个镜头,竟然就能粉上一个人?”
说完,她抬头看向辛蕴,见辛蕴望着课桌愣愣地发呆,黄丽君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说:“喂,喂,回回神,怎么回事?一大早没睡醒啊?”
辛蕴回过神,嗔她一眼:“快点喝吧,待会儿上课了。”她的目光落在黄丽君趴着的那个座位上。
以往辛蕴觉得一边刷题一边听黄丽君说八卦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是今天她却想让黄丽君喝完豆浆就赶紧离开。
辛蕴在心里默默鄙夷了一下自己。
好在黄丽君昨晚的数学卷子还没写完,她喝完豆浆就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补作业了,顺便还顺走了辛蕴的数学卷子。
见人走了,辛蕴偷偷摸摸地拿出书包里的手机,按开屏幕,打开相机对着自己的脸,左右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又赶紧把手机塞进抽屉里。
这时早读课的上课铃声敲响了。
辛蕴再次抬头看向教室门口。
踩着点到的几个学生陆陆续续地小跑着进来了。
里面没有邬蒙的身影。
辛蕴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个空位置。
邬蒙怎么还没来?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教室里的广播响了——
“请所有同学出发去学校操场集合参加旗下仪式。”
“请所有同学出发去学校操场集合参加旗下仪式。”
“请所有同学出发去学校操场集合参加旗下仪式。”
广播催促了三遍。
班里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往操场的方向走。
邬蒙还是没有出现。
辛蕴只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跟着人群一起朝外走去。
今天不仅要举行升旗仪式,同时还要进行青苗奖学金的颁奖仪式,所以主席台被精心布置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正式。
辛蕴被史振邦叫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和其他班的获奖者一起站成了一列。
升旗仪式很快开始了。
辛蕴抬头去看,看到其中一名升旗手竟然是许清和,他穿着一身校服站得笔挺,眉眼间意气风发,看起来很亮眼。
辛蕴移开目光,望着头顶的天空,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蓝,旗杆上的红旗随着歌声慢慢爬升。
辛蕴站在那里,一颗心仿佛飘在煮沸的开水里,既焦灼又期待。
升完旗,主席台上的校长发表了一段简短的旗下讲话,然后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辛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回头看了好几次,然而一直等到她从校长的手里接过那个红色奖金荣誉牌,邬蒙还是没有出现。
耳边吹拂而过的风好像停了。
辛蕴意识到——
邬蒙失约了。
-
作为一个高中学生的家长,容静并没有早起的习惯。
早上七点半,她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往卫生间里走,却看到邬蒙拎着书包正要出门。
容静有些意外,问:“你这么早去干嘛?”
邬蒙低头系着鞋带,答:“去学校。”
容静“哦”了一声,神色有些疲倦,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声音透过门板传了出来:“你昨晚三点多才回来的,今天这么早就去学校?”
邬蒙没回答,只是道:“我买了两个包子,放在桌上了,你待会儿睡醒了吃。”说完,推门就出去了。
早上的空气有些凉,阳光透过窗户玻璃落在木纹地板上,看起来温暖明媚。
邬蒙确实很少起得这么早,自从他在烧烤店和酒吧兼职以来,基本上就没看过早晨的太阳。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像个只活跃在晚上的吸血鬼。
不过,吸血鬼今天倒是可以见见太阳了。
邬蒙今天心情不错。
他沿着中间的那条狭长过道走到前面容静的采耳店,蹲在卷闸门前,刚要拉开门。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去上学?”
邬蒙动作一顿,转头去看。
他身后的沙发上睡着一个男人。
因为店里没开灯,邬蒙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存在。
男人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从沙发坐起来,“哼”了两声,清了清宿醉后的嗓子,说:“给我倒杯水来。”
邬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眉毛一挑,抬头看着邬蒙,神情有些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你老子,这店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邬蒙冷冷地看着男人,讽刺道:“这一年的租金都是我交的,你的店?”
不知道是因为邬蒙这毫不留情的话,还是因为昨晚的宿醉,邬宝刚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一旁的饮水机旁,拿出一个纸杯弯腰去接水。
可按了半天出水口还是没有水流出来。
邬宝刚越来越急躁,出气似的地拍了两下上面的水桶,“砰砰”两声,格外用力。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瘦长的手。
他抬头去看。
邬蒙面无表情地取下饮水机上的空水桶,又从旁边的小房间里拎出一桶水,熟练地安装到了饮水机上。
邬宝刚直起身,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等到邬蒙装好水,邬宝刚又把纸杯凑过去,接了满满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你哪里来的钥匙?”邬蒙冷声发问。
邬宝刚喝水润了嗓子,声音没有那么粗哑了,道:“你管我哪里来的钥匙,我的家,我想回就回。”他看也不看邬蒙,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邬蒙沉下脸,警告道:“不许你再去骚扰我妈。”
听到这话,邬宝刚再也忍不了了,他把手里的空杯子一扔,猛地站了起来,瞪着邬蒙,嘴里骂道:“你这个小狗比崽子,什么叫骚扰?我跟你妈是结了婚的合法夫妻,没有我,哪里来的你?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孝?敢这么跟你老子讲话,是觉得你长大了,老子不敢收拾你了是吧?!”说罢,他伸手一把揪住了邬蒙的衣领。
邬宝刚生得又高又壮,手臂看起来几乎和普通女生的大腿一样粗,他年轻的时候就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混混,现在年纪大了,脸上的那种狠辣劲丝毫不减,反而因为多出来的那些横肉看起来更加凶恶了。
邬蒙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忍住脖子上传来的那种压迫感和不适感,反握住邬宝刚的手腕,用力攥紧,丝毫不退缩地盯着邬宝刚愤怒的脸,说:“你每次回来除了要钱还能干嘛?上次不是说拿了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你把你自己讲的话当放屁?”
邬宝刚被戳中痛处,脸色涨得通红,狠狠地推了一把邬蒙,嘴里骂道:“你这个狗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
邬蒙被推得站不稳,倒在身后的饮水机上,饮水机上的水桶摇晃了几下,往后一歪,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水从桶口“咕咚咕咚”地往外淌。
邬蒙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像头凶悍的幼狮,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抡起拳头砸向邬宝刚的脸。
大概是父子俩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后面的容静听到了声音,她顾不上穿上鞋,直接赤着脚冲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容静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邬宝刚的腰,隔开了两人,转头瞪着邬宝刚,吼道:“不是让你不要跟你儿子吵吗?!你再动手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进家门了!!!”
听到这话,邬蒙不可置信地看着容静。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妈,是你让他回来的?”
邬蒙的声音几乎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