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营在S市举办，全国各地的俱乐部青训同一天拉着行李箱过来，在隔壁酒店办理入住。

集训正式开始前，每个人需要上交一份表单，包含真名、id、所属俱乐部、分路、历史国标数、大师赛最高排名、擅长英雄等。

偶尔有些错漏或虚报问题不大，选秀排名都以集训成绩为准，实力不会骗人。

工作人员录入秉持着人对得上就行的原则，多离谱的东西都能往里写，拿到其中一份表单却犯了难。

这名叫子姜的选手，在100%不会有人填错的“分路”一栏，填了“辅助＆中单”。

这算什么？

这一栏是选择题，系统里都没有这个选项。

为此，工作人员专门给子姜打了电话，提醒他分路填错了。

那头却说：“没填错，我就是两条路。”

这可把工作人员难住了，只得上报集训教练组。

教练组有人认识子姜，看一眼表格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XOG的教练组成员，高朗找到子姜，劝他把分路改回正常。

“我不清楚火凤为什么让你转辅，但既然你不愿意，改回中单就好了。我来之前，鹿野专门拜托我照看，就是怕你负气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我愿意转辅啊，火凤没逼我。”

“那你为什么填两条路？”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我来之前读了守则，没规定只能选一条路。”子姜毫无打破常规的自觉，“反正你们教练都会随便让人转位置的，我直接填两个，不是更有助于你们了解我？”

“那你要怎么参加训练，两头跑吗？”

“对啊。”

“你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子姜，”高朗厉声道，“很多训练都是按位置分开同时进行的，到时候你去哪边？选秀营可不会把你两边的表现加起来排名，你要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放弃这一届选秀大会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子姜终于敛起任性的神色，抿着唇不说话。

高朗：“我会告诉他们把你的分路改成中单。”

“等等。”

高朗回头：“怎么？”

“还是改成……算了，”子姜眉头紧蹙，看起来万分苦恼，“非得现在填吗？”

“明天是开幕仪式，没有其他安排，你可以在后天早上之前告诉我。”

-

下午两点，开幕式在礼堂里举办。

联盟主办的活动都偏正式，会有和电竞行业极不搭调的领导讲话环节。

台上人对着PPT讲电竞产业兴衰史、电竞对于当今时代的意义，台下平均学历只有初中的青训睡倒一大片。

等到选手上台讲话环节，他们又陆陆续续地醒过来。

秋季赛正在进行，因此来这边的选手没有现役首发，大都是退役了的功勋选手。

轮到沉星上台时，底下爆发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夏季赛结束后宣布退役的沉星，已经积极投入到为火凤跑商务、出席活动中。

火凤老五人是近两年成绩最辉煌的五人组，无论哪个拎出来，都是不少青训的偶像。

沉星四冠1fmvp，是CPL目前荣誉最高的辅助。他为人温和有礼，讲话的稿子明显准备过，但相当生活化，和先前那位领导的假大空形成天壤之别。

子姜在台下，认真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沉星是穿着火凤的队服来的，一件白色底、红金图案的运动服，正面左胸有火凤的队标，背后印有“沉星”两个大字。

这是他属于火凤的标志。

曾经子姜认为自己也会穿上那件衣服。他如此笃定，以至于把破晓都不放在眼里。

破晓是天才又怎样？他子姜也是天才。

破晓太呆了，完全是个愣头青，子姜比他聪明得多，所以子姜是比破晓更天才的天才。

但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破晓，而是他，子姜。

讲话尾声，他听见沉星说：“稍微关心我一点的应该都听说了，我最近退役了。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落幕，而你们的才刚刚开始。我期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打出来，超过我，毕竟我也才四个冠军，而CPL一年就有四个比赛。”

台下爆发好大一阵尖啸，有嗓门大的打野喊：“你帮我跟应觉说一声等着瞧！”

沉星笑着应好。

“那我找乌有！”

“箫笙等着！”

……

场面一度混乱，直到场务进来维持秩序。

沉星说完话就退场了，往休息室走的时候，有人从礼堂里追出来。

“沉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走廊上的工作人员赶紧拦住他：“你是青训？里面的活动还没结束呢，快回去。”

子姜不走，抵着他的手臂反抗：“我是沉星粉丝，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就几句！”

两个人在僵持，沉星走过来，说：“你有点眼熟。”

“我是子姜。”

“啊——子姜。”他听说过。

破晓和子姜之间的选择题，可是让乐驹愁得多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他对工作人员说：“没事，我跟他说几句话，等下我盯着他回去，我保证。”

子姜也道：“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鉴于沉星的好名声，工作人员作罢。

沉星把他带回休息室。子姜倒是完全没有身为青训的羞涩和客气，一屁股坐在沉星对面的沙发上。

“你之前好像有红色挑染。”沉星边倒水边说。

“我把下面剪掉了。”

不能留在火凤还染着队标同款发色，太蠢。

“这样，”水倒好了，沉星推一杯过去，“你想问什么？”

子姜盯着他，那眼神无端传递给沉星愤怒。他想，子姜大概并不是他的粉丝，只是有关他、或者火凤的事，子姜太迫切想要知道。

挺好的，沉星自得其乐地想，他反倒不太会应付粉丝。

面前的这个青训，眼神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一开口，更是出人意料。

“沉星，你在火凤做首发……辅助，是什么感觉？”

沉星思考了一会：“这个问题太大，我很难概括，如果非要描述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很好。”

“真的？”子姜问，“这里没有摄像头。”

他在确认，确认这是沉星真正的答案，而不是应对外界的社交辞令。

沉星道：“如果不是队友和教练组，我两年前就退役了。”

“也是。”被说服后，那股愤怒反而更要从他身体里烧出来，“毕竟你是被火凤选择的那个。”

子姜其实明白的。

所有的仇恨和厌恶，不过是被火凤放弃后的不甘罢了。

他又问：“你认为做辅助最重要的才能是什么？”

“做辅助的才能就是做辅助的才能，”沉星说了句绕弯的废话，“操作、指挥、心性……没有哪项最重要，哪项不重要的。你要做一个好辅助，就必须有全部才能。”

“那……”

子姜本来想问，辅助的才能和中单的才能有什么区别。转念一想，沉星没打过中单，给出的答案并不具备参考性。

于是他问：“那你觉得，乌有要是转辅，能成为一个好辅助吗？”

“他？”沉星语调上扬，像是听到了一件极荒谬的事，“绝对不可能。”

“我明白了。”子姜站起来，告辞，“谢谢你。”

沉星轻笑摇头：“不客气。”

子姜往门外走，手按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回头，对沙发上的沉星说：“我还没确定我的位置，中单还是辅助。”

“这样，”沉星问，“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有了。”

“恭喜你，”沉星深表同情道，“教练组确实有点不负责任，让你在这种时候转辅，还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面对这件事，子姜表情倒是没有多愤懑，他说：“现在是三个月。”

而后，他开门出去了。

沉星没有跟上去确认子姜是否回到礼堂，而是端起水喝了一口。

什么好名声？他也会偷懒。

-

辅助从来不是在个人排名比赛里占便宜的位置。

他们不占据输出位置，无法主宰比赛的走向。青训选秀营充满了随机组队，要是分到几个拖后腿的队友，辅助想赢比赛简直痴心妄想。

因此，当选秀营最终排名出来，前五名单里，一个辅助也没有。

最高顺位的辅助排在第六，来自火凤的子姜，是个很强势的指挥辅，据其他几个火凤的青训说，他是三个月前才转辅的，之前一直打中单。

什么怪物？

排名出来之后就是选秀大会，选手以拍卖的形式被各个俱乐部买入。第一轮拍卖中，俱乐部和选手之间遵守互相回避原则，即俱乐部不得拍下自己送过来的选手。

此外，第一轮中，上一赛年排名后50%的俱乐部还享受竞价保护。即当一个选手只剩下两家俱乐部竞价，出价三次后，该选手自动由竞价保护的俱乐部拍得。

联盟美其名曰，为了促进选手流动，保护比赛竞争性。

当然，大部分俱乐部不会用到竞价保护。

有钱的俱乐部不至于混到后50%，会为了心仪选手反复竞价的，大多是不缺钱，成绩也过得去的豪门。

在排名水落石出后，选秀大会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就是各俱乐部确定拍人意向的时候。

每家俱乐部都会派人过来物色选手，看中的便抛出橄榄枝，进行线上试训，效果特别好的，就给一个口头承诺——

“我们教练组对你特别满意，预备在选秀大会上拍下你。队伍今年预算充足，不怕和任何人竞价。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有其他人找你约试训可以直接拒绝了。”

迄今为止，子姜收到这样的口头承诺有两个。

第三个还在路上。

果然，试训结束后，RKT的赛训经理过来，跟他说了差不多的话。

子姜笑眯眯地点头：“好的，我会的。”

“对了，既然你是指挥辅，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前十名以外的选手里，有你觉得比较有天赋的吗？我们预算比较充足嘛，买回来补充二队也不错。”

“什么位置？”

“都可以。”

“对抗路宿恺，射手浩瀚吧。”

-

选秀大会，子姜以400万的高价被RKT拍下，这是除了状元和榜眼外，本届拍卖的最高价格。

RKT还真没撒谎，他们今年预算充足。

而排名顺位二十多的小阳，在三轮拍卖结束后，不出意外地流拍了。

收拾好失落，他依旧堆着笑容来恭喜子姜。

RKT可是豪门强队，队史三冠，上赛季的成绩比火凤还好。子姜去了那儿，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子姜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

子姜说：“RKT试训完问我，有没有什么选手可以推荐给他，我没有说你的名字”

他以为那只是夸下海口的把戏，就像之前两个俱乐部向他证明自己很有钱的承诺一样，随口一说罢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真把宿恺买了。”

即使是在道歉，子姜的口吻依旧那么尖锐残忍。

事实毫无修饰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小阳的笑容僵在脸上。

但很快，他轻轻说：“没关系，和你去同一个地方的话，我到死也不可能竞争过你的。”

子姜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问：“你有去处了吗？”

“嗯，次级联赛有支队伍邀请我，我打算过去。”

“在哪里？”

“B市。”

“RKT在S市。”

“嗯，”小阳笑了一下，“还挺远的。”

……

又是沉默良久，子姜问：“你要和他们签合同吗？去次级打上来就很难了。能不能把合同留在火凤，你签租借？打出成绩了，火凤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的。”

“没事的子姜。”小阳反过来安抚他，笑容里有一种坚定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