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五雷轰顶,瞬间劈得我外焦里嫩。
我脑子乱糟糟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久,我才听见自己发号施令般,道:“站起来。”
说完,我才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严厉,冷冰冰的挺吓人。正打算再说些什么软和的来弥补,却见他一声不吭,很听话地站起来,顶着两只红肿得像桃儿的眼睛,乖巧地走到我面前。
他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直接给我看傻了,我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在训狗。
门牙有点干,我尴尬地把嘴皮子从牙上拿下来,半张着的嘴一闭,甩甩头,尽力把脑子里咕噜咕噜不断冒泡的念头全部甩出去。
“你怎么可能是我……我男朋友?”
苍天啊,我这辈子竟然还有谈恋爱的一天?乱说话也得有个限度,真是张口就来。
看来为了博取我的信任,这人已经不择手段了。
我冷笑着质问他:“如果你真是我对象,难道还能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者吗?”
他吃痛般眨了下眼,面颊刚泛起的些许红晕霎时又褪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的……但是你亲口说过,即使是不婚主义,但对象如果是我的话,也愿意谈恋爱试试看的。”
听他这意思……难道是我主动追的他?
而且,咳咳,这副长相,如果是这种等级的美少年,以我的尿性,好像……的确能说出这么臭不要脸的话?
再说了,据他所说,我只说可以恋爱试试,又没说结婚,看来我的脑子还没有完全被美色蒙住。
“而且我不会逼你结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想让我结扎也行,我、我有信心能把你照顾好!”
妈呀大哥,虽然你长得的确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甚至是天菜……但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吧,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怎么连逼婚和结扎都出来了!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道理我可是清楚得很。虽然我条件也不差。
然而他还在喋喋不休继续往下说,跟应聘似的,有的没的全一股脑往简历上写:
“我知道你讨厌味大的葱姜蒜、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胡萝卜、最不能理解为什么存在的芹菜、抹布味浓郁的莴笋、口感怪异的枸杞和葡萄干,还有吃了会让你舌头发麻的红枣……”
此刻就算没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瞪圆了,越睁越大——
还真他爹给我全说对了!
“我还知道你喜欢吃海鲜、牛肉、竹笋、菌菇、野菜、排骨汤、蛋糕、奶酪、薯条、烧烤、西瓜,一丢丢辣都不能碰,非常喜欢喝可乐,粽子吃咸的,豆脑吃甜的,月饼只吃咸蛋黄口味,爱好游泳、射击、数独和硬笔书法,有洁癖和强迫症……”
这也全对了?!
我天……我敢说我妈都无法了解我到这份上吧?
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成精啊!
“今年22岁,身高一米六八,鞋码37,本科毕业于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人类学专业,母亲是医生,父亲是建筑师,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因为你讨厌寒冷,理想型是——”
“好了好了!”
再说下去我盒都被你开完了!
他越说语速越快,眼泪也吧嗒吧嗒越掉越欢,搞得好像我欺负他似的。我本来面无表情地听着,整个人都麻了,但他一哭,又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暂停装死先行喝止。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哭得我心烦意乱的,福气都给你哭没了!
不过上述这些,除了尚未恢复的部分,其余都与我的记忆不差毫厘,比如洁癖和射击,还有身高鞋码等等。
包括这几天我去餐厅用餐,也的确是会下意识避开他提到的那些食物,对辣菜更是绕道走。
他抽抽搭搭地还要继续说,被我一把捂住嘴,“所以我是因为你能给我当免费保姆才答应跟你在一起?”
抛开脸不谈,他……
不对,抛不开。
也太没出息了吧。
我是说我自己。
难道天底下真有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唔唔……”
差点忘了——我紧急撤回一只手。
捂在他嘴上的那只。
哎呀,手上的血沾到了他的脸。没被发现吧?
不过这样,他看起来就更像什么蛊惑人心的妖魅了。
“不是……”
他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羞赧,忸忸怩怩道:“是你先追的我。”
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
“我?”
我指指我自己。
“主动追求你?”
我反手指了指他。
“嗯嗯。”
一听这话,他面红耳赤,呼吸倏地急促起来,就连苍白的脸颊都浮起血色了。
“别搞笑了!”我不以为意,只当他满嘴跑火车,“那你倒是说说,我当初是怎么追你的?”
我还能有主动追人的一天?到底是有多爱啊?
“高三的时候,你给我递了情书,但是我拒绝了,觉得我们当前应该以学业为重。”
我脸一黑——我居然还被拒绝了?
而且在高三那么紧要的关头递情书,怎么也不像我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如果把双方当事人调换位置,那听起来还有说服力一些——毕竟“以学业为重”这种拒绝人的借口,怎么听都是我的台词。
亏他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编,我看你怎么编!
“但是当天我回去后,认真思考了一晚上,觉得自己也很喜欢你,所以也写了一封情书,向你诚恳地表达了歉意和爱慕之心,并郑重地重新提出了交往请求,只是执行日期定在高考后。”
他眨巴眨巴通红的眼皮,神色认真,不似作伪。
偏偏嘴里说着不知道用哪个部位想出来的词。
我觉得我俩像在演舞台剧。萧鸮要是能看到,肯定又要起哄了。
订了婚的叫未婚夫妻,那我们这叫什么?未恋情侣?好扯。
等等——这不就是那种,把“我追过校花”和“我和校花谈过”划上等号的普信男发言吗?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
我把他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扫视了个遍,直勾勾赤裸裸毫不掩饰,直盯得他羞羞怯怯,小媳妇样垂下了头,几乎呈鸵鸟状缩进胸口。
说实话,他的外貌的确一点儿也不普通,只是这发言……让人不敢恭维就是了。
“但是,你没有履行承诺,高考完后就出国了,抛下我一走了之。我本来还满心期待和你报同一所大学,与你展开一段刻骨铭心的校园恋情,岂料却等来了你出国的噩耗……”
他说着说着,忽地鼻子一抽,嘴角憋不住地向下弯,好不容易干燥的眼睛又变得泪濛濛的,一副被负心人欺负惨了的样子。
负心人本人实在很头疼。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他才是水做的!才没说到两句话就又要哭,在这缺食少水的封闭酒店,哪儿来那么多水供他哭!
过去的我真的会答应和这么一个爱哭鬼在一起吗?
成天哭哭哭的,难道不觉得烦吗?
我屈指,往他下巴上一勾,视线焦点笔直地锁定他那双泛泪的桃花眼——
可是刚勾上去我就觉得不对劲:他长得太好看,表情也过于纯良,委委屈屈往那儿一站,也不说话,倒衬得我就跟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一样。
“你很漂亮,知道吗?”
他难为情地点点头,我能感受到自己指腹下的皮肤在一点一点变得更烫……
糟糕,更像强抢民男了。
我赶紧撒手,一点滑腻的触感却留在指尖上,迫使我不由自主捻了捻。
长得不好看,估计也没脸编出“我主动追求他”这种离谱剧情——就像天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天才,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如果我跟你谈恋爱,怎么可能会抛下你,不告而别?”
我应该不是那种抛夫弃子的人渣吧?
不对,嘴快了,我俩哪儿来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充满谴责意味的眼光哀怨地望着我,恰到好处地,一滴热泪滚滚而下,还正巧不偏不倚掉到我手背上——
我像被烫着了似的一缩手,往后退了两步——实际上只是躲闪不及罢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我望向他头顶,打量了一下与天花板之间的距离,如梦初醒道:
“你是黛西?”
“或者说,你假扮成了黛西?”
他一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脸上的羞怯刹那间收得干干净净。
哈,变色龙。
果然,一被我拆穿,就装不下去了。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诧异和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反倒很平静地微微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身高。减去鞋子的大致高度后,我发现你和黛西原本的身高相差无几。”
我们六人的身高都各不相同,只要找到一个参照物,就能很容易地记住。
而我选择的参照物是无处不在的天花板,想要比较的时候,一抬头,就无处遁形。
像个照妖镜一样。
如果条件允许,比如此前曾与测算目标有过近距离接触,我还会用自己当作辅助参照物——幸好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的确曾凑得极近,近得我几乎都要撞上她了,虽然后来我也没搞懂自己怎么会突然犯迷糊……
总之,得益于那次机会,我习惯性地记住了黛西的身高:撇去鞋子的大致高度后,我的视线齐平点,大约落在她人中处,鼻尖与上唇之间。
这大概也是我对她的唇钉印象如此之深刻的原因。
一通百通,这么一看,我顿时发觉他的唇形特别眼熟。
一想到这几天在黛西那里吃的瘪我就来气。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劲专逮着我怼,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们之间到底曾有过怎样的爱恨情仇,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他粲然一笑,说:“你比高中的时候更聪明了。”
话音未落,蓦地,他发上浓墨一寸一寸褪去,灿金色自发尾一寸一寸徐徐攀缘而上。酽如点漆的双眸中心也逐渐浮现出两颗荧荧丹砂,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幽光。
直直对上时,我心底骤然产生了被摄像头所窥视的不适感。
要是再将挽在右耳后的头发放下来,挡住半边脸,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活脱脱就是黛西本人了。
表情要是再拽点儿,拽得六亲不认,再贴上满脸钉子,那更是一模一样——哦,我懂了,怪不得第二天,他换了一身童话风的可爱穿搭,却还是要戴那颗格格不入的唇钉,原来是为了遮挡唇边痣。
而且也不是真唇钉,贴上去的罢了。
言归正传,他所做的竟然只是换了个发色和瞳色而已,五官变动似乎也不大,给人的感觉却这么不一样。
唯一不变的是苍白的肌肤,比起原来那个“黛西”,肤色不够红润健康。
这家伙,该不会肾虚吧?
我隐约记得好像看过一篇公众号文章,标题是《震惊!这样的男生千万不能谈!》,里面就有讲过,手脚冰凉的男生一定是体虚,放在女生身上可能是正常现象,但换作是男生的话,还是及时就医的好。
思及此,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得,都能当冰箱使了。
这家伙还是活人吗,这么寒?
我看我这种天生体寒的,体温估计都比他高。
还有,他虽然长得好看,可是肾虚哎……难道鱼和熊掌终究是不能兼得吗?
“你——”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就是,嗯……突然换了副样子。”
仅仅只是抓个手而已,他白皙的面皮又一红,话刚起了个头,却没料到我也同时开了口,于是乖乖闭上嘴等我先说完。我想着不能白打断他,干脆也就顺着说下去了。
“这是我的异能【三流惊悚小说家】的效果。”
他目不转睛地望过来,其中满溢的专注和柔情,恐怕就连瞎子都会被灼伤。我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