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出租屋里，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艾月生沉默，秦野就脸上挂着笑看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种嘲弄的意味。两人此时反倒不像是情侣，更像是仇人，只是对有了点情感纠葛的仇人。

艾月生茫然地望着秦野。

眼前的男人五官硬朗，浓眉下嵌着一双极其黑沉的眼眸，依旧是他熟悉的眉目，可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秦野走到了现在这般境地。

曾经，是秦野先给出承诺，他说：“你信我，未来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幸福。”

艾月生信了，因为彼时的秦野足够意气风发，倒不是秦野更年轻，是他心性强，从他身上瞧不出任何年长者的颓废失意，一个相貌出众且风趣幽默的男人，任谁都拒绝不了，艾月生自然也不能。

他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那时候艾月生还在上大学，学校的图书馆装修去不了，他就去了市里的图书馆自习，连去三周后，他在常坐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如果觉得冒犯，可以不用理会。】

他一抬头，与陌生男人的视线撞上，男人指了指桌上的纸条，撑着头笑了下。

艾月生顿时慌了神，低着头没敢再抬头，耳根却有些红了。面对陌生男人的搭讪，这还是头一遭，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所以秦野压根就没花太多技巧，就搞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再多花点时间和艾月生聊聊天，艾月生就稀里糊涂地跟人约上了会。

他没有跟社会上的男人相处过，不清楚男人的手段究竟有深不可测，尽管秦野只是大他三岁，但把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男大搞到手，轻而易举。

等他们上了床，确认完情侣关系后，艾月生这才知道他的男友是个无业游民，可人都上了，感情也谈着，要想分开也没那么容易。

索性就继续谈下去。

谈到现在，也有个两年了，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紧张，就像是已经绷紧的细绳，稍不注意就会断裂。

艾月生不想把他们的关系闹得更僵硬，所以他尽可能平静地拒绝。

“阿野，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接受把这种......”他难以启齿地掠过某些字眼，“拍摄下来，照片或者视频都不行。”

一些情.趣玩具他可以接受，唯独这点不行。

“你在担心什么？”秦野带有掠夺性的眼睛直视着他，步步紧逼，“不信任我？担心我暴露出去？”

艾月生心虚，不敢跟秦野对视。他撑着手想要往后退，却撞到了墙面，这间屋子太小，小到无法让他躲避，而白炽灯又太亮，亮得让他无所适从。

秦野却仍在靠近。

艾月生避无可避，被秦野伸手拥进怀里。不料，这个怀抱反倒激发了艾月生的抗拒，他猛地推开秦野。

秦野一时不察，胳膊撞到了桌角，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艾月生看见他的手臂上青了一片，下意识说：“疼不疼？我去给你找药抹。”

这话一出，两人的眼神迅速黏上，仿佛刚才冷硬的氛围只是错觉，秦野也没有再提起拍摄的事情。

房间内关了白炽灯，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台灯，柔柔地照在艾月生侧脸上，他正在给秦野擦药，也不敢太用力，放轻了动作。

“是不是很疼？”艾月生问。

秦野的心思不在他的话上，在他泛着润泽的唇上，滚动了下喉结，低哑应：“嗯。”

艾月生讷讷道：“下次，你先让我冷静下来。”

“冷静不了。”

“什么？”艾月生诧异抬眸，却突然被秦野拽到身前，按着后颈来了个法式深吻。

两人影子交错，逐渐从地面转移到了床上，扒下的衣服和裤子散落了一地。夜深人静时，嗲声的猫叫响了一声又一声，直到彻底哑声。

艾月生是被客厅传来的欢笑声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鼻尖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下意识皱起了眉。他起了身，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红到发青的咬印，大腿内侧尤为明显。

艾月生不禁想叹气。

生活不易，尤其是成年人。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这才去打开卧室门，才开了一条门缝，就迅速给关上了。

客厅像是在举办聚会，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得他眼睛疼，几个男人又是抽烟，又是放声纵歌，把本就不大的客厅搞得像是某种成年人隐秘的交易所。

俗称夜.店。

艾月生靠在门上，给秦野发了消息。

——你邀请了朋友来做客？

他问得委婉了。

在等秦野回消息的时候，艾月生蹲坐在地上，双目微阖，他在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吵闹声争先恐后地闯入他耳中，让他冷静不下来。

手机嗡嗡震了下，艾月生掀起眼皮，惫懒地查看秦野发来的微信消息。

——嗯。

只有一个字，甚至连解释也没有。

艾月生紧握着手机，手指颤了颤。昨夜秦野还将他搂在怀里温声细语，眼里满是化开的温情。

等天一亮，秦野又摆出敷衍的态度，似乎与昨晚的他不是同个人。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艾月生自问道，他按着眼窝，试图缓解眼睛的酸涩。

秦野明知道，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却偏偏要带来一群人，把家里搞得吵闹脏乱。

艾月生深吸了一口气，看见手机显示的时间，下午两点，他该码字了。

他又泄了气。

衣服贴在他薄薄的肩背上，愈发显得他孱弱，他眼下淡青，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搭上那张透白的脸，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倒下去。

艾月生坐到电脑桌前，一边揉着自己的胃，一边翻看着昨天的评论。

——yyqs你是伪人吗？为什么能写出这么智障的剧情。

——合着安枫才是反派的金手指呗，队友质疑一句，他手动静言，敌人刚瞄准孟梓越，就直接被安枫干掉，要我说这小说别叫《血戒》，直接叫《如何成为反派的金手指》得了。

——MD，越看越气，偏偏还想看一月球生怎么拉坨大的。

艾月生看了眼读者的订阅率，百分百。

那就是没问题了，艾月生自我安慰，他继续看下去。

—— 一月球生你敢不敢给个准话，反派什么时候下线？？？实在不行来个妹子啊！搞无cp诈骗就算了，还让男主去搞基，你大爷的！

艾月生眼神飘忽，在他的大纲中，好像没有反派下线这个后续情节。

读者也没说错，他确实在圈钱。

其实他还开了一个马甲，准备去写成女频，只不过他的手速无法支持他双开，这才硬着头皮更下去。

现在重开一本书风险太大，收益也远远没有这本高，他还想着，等拿到这笔稿费后，就去给男友定制一款戒指。

不过，现在他可能要好好想一想了，艾月生情绪低落起来。

他胡思乱想这会，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

艾月生正坐在老旧的台式电脑前，不再去想有关小说之外的事情。

消息也没回，他在无声地向秦野发出抗议。

刚一静下心，房间门就突然被人撞开。

艾月生被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寸头男人，个子高大，身材魁梧。

“哟，你就是野哥的对象？”

艾月生往后挪了挪，紧靠在电脑桌前，脸色更白了，“有事吗？”

寸头男人吹了声口哨，“长得还有点姿色，怎么不出来陪哥几个玩玩？”

艾月生正要拒绝，却听到了另一道不容置喙的男声。

“小艾，出来。”

秦野靠在门框边，不仅没有维护他，说出口的话也极为冷漠，尽管他的语气依旧温和，还特地挑了只有在床上才会叫的昵称。

也是，如果没有秦野示意，别人怎么会进来。

房间门大开，激昂的音乐骤然闯来，顿时让艾月生一阵恍惚，他不知道眼前的场景是他做的一场梦，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秦野，你说什么？”艾月生是真感觉自己没听清。

秦野却不耐烦了，“艾月生，这不行那不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进屋的人面面相觑，寸头男人讪讪说道：“野哥，不然我们出去也行，就不打扰——”

“对。”艾月生打断了他的话，对着秦野说。他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能带给他多一些勇气。

秦野微微一怔，这是艾月生第一次反驳他，随后他看到，艾月生咬着嘴唇，全身都在颤抖。

秦野这时才慌了神，他大步走向艾月生，把他搂在怀里，顺着背轻摸。

“对不起，是我错了，小艾。”他轻声哄道，一边示意着其他人离开。

艾月生没有发出哭声，眼泪却在流。

秦野暗骂一声，这回他骂的是自己。他是爱看艾月生哭，但也不是这种哭，等人哭得喘不过气了还得哄。

“小艾，我不会再对你提要求了，别哭。”秦野捧着艾月生的脸，将他的眼泪擦干，脸上流露出怜惜的神情。

“小艾，别哭。”

秦野的声音很温柔，又成了他依赖且熟悉的那副样子。

艾月生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心中难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秦野一定要做出让他们都不痛快的事情。

秦野难得下了厨，给艾月生煮了一碗清汤面。

艾月生的泪水干了，这会气也消了七八分。

“小艾，你不喜欢的，我都改。”秦野用饱含爱意的眼神看着艾月生，做出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