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视线转向一边,于芷落双手用力,似乎不满足地渴望着更加深沉的庇护,“其实也,不是很信,但习惯了……怪怪的,就是很难形容的不对劲。”
“可能听起来荒唐,但心里总有种很急切的,烦人的,想保护自己的欲望。不太放心吧,也怕连累到你。”
手放到爱人额头,顾钰自言自语,“没发烧。”
“我说真的。”于芷落佯装不爽,指尖戳腰。
顾钰身体旁缩,惊得要跳起,“养!”
“虽然差不多就是花钱买个心安吧,不过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话到嘴边,心底不由地叹了口气,正打算向外冒泡,顾钰还是深吸口气将它压下,“可是……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嗯?”顾钰放开手中胡乱编的毛炸炸的麻花辫,缕缕任性的发丝四方挣开,扭向自己舒服的姿态,疑惑着,刚抬起头就发觉身边的人像是看穿一切的神情,半压着眉毛,嘴唇上抿。
这么笃定吗?你可从来没问过我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难道是……
于芷落有了大致猜测,正色询问道:“知道多少。”
双眸适时地眨动,如波纹般丰盈的睫毛颤动,倒像是伸出手来客气地比划了个“请”,等着听启下文。
“我……”
“你……”
“就一点点。”
“嗯?”
“一点皮毛。”
“于跃吧,是堂姐她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猜的……”
透过丝丝慌乱,于芷落已全数了然。
说谎。
宝贝,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哦,嗯?”
视线肯定得坚决,透出的失落让人不由地难受,面对多智近妖的爱人,实在是瞒不过,顾钰尴尬地蹭了蹭芷落的脸颊,尬笑道:“猜到啦,哈哈哈。”
立马解释起来,“她也没说什么,说的都是好的。”
“你骗我。”我家事有什么闪光点,我都找不出来,更别提好。
于芷落将头低下一时看不见神情,沉默僵持了片刻,猜着要生气了,顾钰准备赶紧哄哄时,话到嘴边,人开口吃味道:“你好维护她。”
“其实,她不说,我也不会瞒你,更没打算在这方面骗你。”
方才故作不在意的外壳,伴着点点情绪外放在天空碎得难以看见,声音隐隐约约飘出的难过与黯然,鼓囊囊的听得她心快碎掉了。
“只是,我需要点时间……”
我们才刚在一起,就让你等烦了吗?才让你舍近求远去讨教这些关于我的私事,明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
我知道我的家庭不好,没你的她的幸福,可一定这么急切把我的过去、丑陋地剖开吗?她比我重要吗?你总是给予她那么多信任,呵,从小到大的交情嘛。
抱歉,我的家庭不好……让你失望了。
请尊重点我好吗?
探知到情绪变化的还没好全的肚子钻心般疼痛,于芷落难受得一下一下颤动着抽气,“嘶——”
顾钰吓得连忙将爱人搂到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
再多的抱歉此刻都显得苍白异常,她无措地伸手轻轻附上肚子帮忙按按。
“我,我帮你摸摸。”
熟悉却格外陌生的外来肢体将温度均匀传递到自己的身体,比起往常动容而滋生出的蒙蒙爱意,她却感到了面对许许多多繁杂事情剪不断理还乱的焦躁,处于比往日能量格外低的她,摇了摇头。
不想谈恋爱了。
“好累。”
于芷落忍住立马离开,回到自己家里角落窝起的冲动,“下次有什么是直接找我好吗?这些私密的事情,我还是想自己解释给你听。”
“最近……”于芷落探上爱人的肩膀亲吻她,以示安慰,“需要点空间,我想先回家里……呆呆。”
“啊?”
没能顺利接上事情走向的顾钰,不太理解怎么突然爱人就不要自己了,要回去住了,“晚上回来嘛,我好想你的。”
“不了,可能要几天。”
“啊——好吧。”顾钰失落地点了点头,极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爱人气自己的气很了。
都怪我,她才病好多久,你,你嘴死欠。
病中刚恢复的那点精力已然消耗殆尽,疲惫不堪的身躯身躯拖着她下坠,好累啊,回去好好待一会吧,其他的……没力气想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如此用心真诚经营的感情,却一而再出问题,追逐的纯洁无暇的感情变得不再真实,最初的坚定与信任似乎都变得飘渺,处理琐碎的亲密关系,宛如在心间刺绣般痛苦折磨,催促着她兜来兜去又转回自己的寄居壳中。
累了。
于芷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对于亲密关系的渴望幻想,到底是为了什么,烦躁、烦躁,过去站在自己身边肆意伤害是他们,现在会不会是你,无非是多一个人的压力与审判。
我袒露出的不堪,会不会又凝结成争吵时候的把刺刀,正中要害。
呼吸间的艰难,应激得呼吸急促的她好像又回到了儿时,小小的身躯,用力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无边的无助她已经没有精力应对,质疑,审视,压迫……
几天下来外部烦乱的人与事都没能将她击倒,仅是窥见与爱人关系的点点小裂缝,就让她崩溃地断掉了积蓄的最后一口气。
“对不起,我……”
顾钰无措地道歉,“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亲爱的,你也知道她性子急,听说我们谈了,就……”
“你知道她性子急,知道我脾气爆吗?”濒临崩溃的于芷落下意识塞道。
顾钰讨好似的安慰道:“你哪里脾气爆啦,脾气多好。”
“那你现在知道了。”
“就她说……”
“我不想知道你和她背后蛐蛐了我什么。”
“啊~宝贝,我们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和外人说你坏话,”
“外人”这个词无疑取悦到了于芷落,她闷闷地叹了口气,耐下困意和痛楚,停下来保持基本的礼貌听着她的解释下文,“哪敢,我才是‘外人’,你们从小一起玩了那么多年了。”
“没~”
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自己爱人可能吃了自己和朋友的醋,吃得还不少,甚至不知道吃了多久,顾钰被吓出来身冷汗,“人家都有女朋友的,人家和许之诚才是家人,我老‘外人’了,我多可怜,三个人里面外出来的大电灯泡,每次一起旅游都是我跟她们两个拍情侣合照的,多心酸。”
“许总?”
于芷落诧异地无端联想到,那按辈分,我是……许总的堂妹?
“啊,对啊。”
“于跃从小追人家,追得好心酸,好多年的。”
“哦。”
“真的,相信我好不好,她也知道我们感情好,高中的时候就磕我们开玩笑呢。”
话听着听着,再大的气也差不多消了,于芷落缓下来,心里鼓鼓囊囊,但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看在你这么真诚……
“我们双箭头这么大,她跟我说你很好,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很好,之前受过玄学方面的折磨欺负,那些大人很坏,但是芷落很坚强,不信那些,坚定努力成为了一个很棒很强大的人。”
“还有什么吗?”
“还说,如果你的父母,其他长辈说你的坏话来破坏我们的感情,千万不要相信,我们芷落是很好的人。”
“千万不要辜负这么好的爱人。”
眼泪无法控制的霎时间充盈了眼眶,顾钰将人抱得更紧一些,“我好心疼你,老婆。”
注视着爱人眼角微红的湿润,缩在温暖怀里的于芷落难以自控的哭出声来,咸甜的泪水温热地从眼底落下,“嗯。”
“我……”
忽然之间,于芷落明白了,方才如此极端的感情肆意喷涌,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自卑与习得性的无助,无意间将自己的全部的全部捆绑成了一块案板上待价而沽的猪肉,相亲市场里刻板直白的一个个名词组合,愤怒无助,如同只被鞭笞得痛苦的野狼,使出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在脑海中,嘶吼咆哮。
那她定是块被贩子发现后,怒骂一声“赔钱货”,丢到一旁,布满绦虫,蛆,飞蝇,粪便,臭水的烂肉,事业一般,原生家庭不和,长相还行,脾气还行,性格无趣……的大打包。
即使清楚知道那两位的性格做派,那一刻,她却还是下意识地误以为“一伙儿”的她们会肆意挑挑拣拣自己的真心,过于遵循既往反反复复的模板,却始终不敢坚定爱人以及她的堂姐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为她着想。
从前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她,自然而然地以为现在的她们,顾钰与于跃,出生于健康幸福资产雄厚家庭的孩子,真正同类的她们难免高傲,大概率会如同旧时欺凌自己的败类一样,愚弄她的真诚与热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她的残缺。
即使她的残缺是更多外置的,是她的父母的愚昧,她父母的不堪,她父母的重男轻女,却轻描淡写地从“有权有势”的长辈们身上描过,笔杆子戳着脊锥骨,言之凿凿地肆意责骂她这个没被爱的孩子,未来定是个心理畸形,没人疼,没人爱,没人要,活不下去的变态。
我真的是一个“变态”吗?真的只有我该被骂作“变态”吗?
你们是什么,你们身后站着的是谁,乌泱泱的,嘴上脸上,通通只看见了吃人吃人。
但这些人终究是少数,不是吗?
长大离开后的她,找到机会立马踏离这片名为“庇护”的遮阳伞,不用抬头,便知道人已站在了万里晴空之下。
我错怪她了,错怪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