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淡而轻忽,那是权势和财富铺就而成,与生俱来的清傲骄矜,谁也难以入她的眼,令她动容。
然而她一眼望进少年隐忍屈辱的眸底,汹涌的暗色与狠意昭然若揭,被她瞧见的一瞬间,那少年已经垂了眼敛去神情,将琥珀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瞳也一同掩去,苍白的脸上,只余下薄唇边刺目的红。
眼眸睁大了一瞬,宁颂微饶有兴致的驻足了片刻,才弯腰进了马车,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把他带过来。”
……
马车轻晃,车内静的落针可闻,如初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眉头皱成了一团,手帕紧紧掩住口鼻瞪着坐在对面冰块一样的少年。
少年的衣服脏污不堪,袖口和裤脚都烂成了一缕一缕,在那样光鲜精致的花楼里打杂,却像个乞丐一般,脸上血污和泥泞混合,头发也打着结,碎草干枝混杂在发丝当中。
车内燃着的熏香都未能掩盖分毫他身上的那股酸臭之味,如初有些窒息,“小姐……”
少年垂着眼,自上车之后就没有变过姿势,面无表情,与雕塑无异。宁颂微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少年的裤腿提了提,素手葱白,与污浊不堪的布料相接,被衬的泛起朦胧肤光,两指纤长,落在少年垂落的眸底,映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指尖下的腿不动声色的往后挣开,宁颂微抬眸,看到他唇边一瞬消逝的讥诮弧度。
她多少还是瞧见那裤管下青紫纵横的伤痕,有旧的新的,显然在花楼里受尽了毒打。
“名字?”宁颂微收回手来,一手托腮,悠哉哉的看向他,方才在花楼当中没有听到别人怎么叫他。
如初在旁边闷声闷气的开口,“小姐,我听那人叫他哑奴。”语毕,又补了一句,“也不知为何,一个洒扫的杂役罢了,那老鸨推三阻四的不肯卖,只说能借入府中十日。”要说像这个少年一般年纪的杂役,在人牙子那里便是顶破天的价格,也不过就几十两,可不知为何,如初拿了一千两出来,那老鸨丝毫不肯松口将着哑奴的身契交出来,只说这人绝不卖。
宁颂微有些意外的扬起秀眉,见那少年像是个入定老僧一般不动分毫,“倒是个抢手的哑巴。”
“小姐,为何要带他,丞相大人若是知道你和一个这样的……男子同坐马车当中,怕是要责罚你了。”
于是她无声的笑了,扇骨支在颌下,视线依旧饶有兴致的落在那哑奴的身上,浑然不在意,“十日罢了,父亲没那个心思管我,不过……”话音顿了顿,宁颂微唇边蕴着笑,黑眸打量着马车内沉默的第三人,与如初旁若无人的商量着,“他这双眼生的真是漂亮,像琉璃似得,若是能取下来,我何必带他回去?”
如初打了个寒颤呆望着宁颂微,挖人眼珠这种事,在诏狱刑罚中也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罚,实在是残忍太过,不宜于宣之于口,“小,小姐……”
宁颂微弯了眉眼,“我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话音落下,她看到如初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露出一排齐整贝齿。马车穿过闹市,好似无人看到那少年放在腿上的两手紧紧扣在膝盖上,连指节处都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