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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多情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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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瓶药黎风烨随身携带,此时谢明青指着它解释:“先前那一味色泽青绿,这两味赤红姜黄,此药名为‘五味帖’,服尽‘五味’后五感恢复,再练武功,逆行真气,另有生路。”

曾经猜测谢明青当年说的“家中解法”意指《九连环》,后来询问黎当归与祝云听《鸣春心法》是否可以缓解真气紊乱此症,亦无把握。镖局王府乱成一锅粥,他谢明青还能寻见法子不成?

黎风烨仍然一脸古怪,不搭理谢明青的说辞,反而看着陷入沉默的楚青澜开口:“青澜,你喜欢听江湖事,我‘刀剑双绝’之名押在此,《天下帖》没有哪个字我不了解不清楚,你问我便是;你想闯荡江湖,你表兄不同意,我同意!你表兄再拦你,我就把他拦着;你想去花神会,我最熟悉其中门道,待明年春来,我领你去……”

他威逼利诱,隐有醉色的楚青澜张张嘴,说:“黎大哥,小洲,本姑娘当然想告诉你们,好教表兄他没那么固执。但……呃,他担心来担心去,肠子都扭得不行了,还是怕……怕你们……”

楚青澜大着舌头说话,众人依旧听了个清楚:原来,多年前谢明青已经徘徊于走火入魔的生死关之间。所幸镖局王府人脉广通,谢明青别有际遇,拜见南海一名神秘司姓神医,以偏方求生——封五感,浸药浴,万针锥心脉,整整一年三月,洗髓涤骨,终从那绝路中走了出来。待五感恢复,再练武功,内力新生,便可替而代之逆行真气,永除后患。

此法听着简单,然而长达四百多日浸于药浴,不见天日,宛若行尸走肉一具,之后更不知耗费多少心力,实在艰险。

黎风烨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扣着谢明青五指,恶狠狠地喊他名字。

连长洲满脸郁色,感慨道:“我废脉之身,沉疴同在,小珂,你与我竟然这般相似。”

没喝几口便醉了的楚青澜趴在桌边嘀咕:“不一样……傻书生,我们一直陪着表兄,可你身边谁也不在,谁都不知道……嗝。”

那头的两人神色各异,这边的谢明青低声说:“正如青澜所言,那些年玉霓寸步不离,黎师兄——”

黎风烨再一次打断:“别说了。”

谢明青闭了嘴,楚青澜打着哈欠昏昏欲睡起来,连长洲哀叹着收拾盘碟,黎风烨便也沉默,起身帮忙。

*

无话中,楚青澜打算回房,连长洲怕她酒后不适,亦步亦趋跟着她,反被黎风烨拦住。

黎风烨推着他回到桌边,“书生,我是怕你做坏事。”

“黎风烨!”连长洲站起又坐下,“万一青澜吐了怎么办!”

谢明青摇头,“她不会的。连公子,厢房就在一旁,有什么动静逃不过黎大侠双耳。”

若在往前,黎风烨定觉谢明青自谦,到了今日,即便知他已然视清、目明、嗅灵,黎风烨说不出的生气。

他剜了谢明青一眼,又瞪连长洲,道:“你们俩还瞒着什么?不妨今日全部交代了。”

“……”

黎风烨敲敲桌子,“书生,《九连环》在此,你说说十二楼。”

连长洲哽了哽,还是将今日与黎风烨说到的十二楼听令圣上之事告诉了谢明青。在黎风烨目光逼迫之下,两人稍稍一动就被他按回原位,谢明青动了动嘴,将两年前见过雀楼雀君,意欲他们停手散播《九连环》也说了。不仅如此,苦梅山上,他和连长洲一番交谈,同样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风烨。

他们早知彼此身份,忌惮来忌惮去,怀疑猜测对方立场,岂曾想十二楼与嘉王等事,最终通通指向“皇帝”二字。

不知该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该说幸亏黎风烨“从中作梗”,众人终于坦诚相告。

一番话罢,谢明青沉默半晌,向连长洲开口:“难怪当时你说我帮不了你。”

连长洲徐徐点头,“至于嘉王和那人……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明青疑道:“他借十二楼之手散播消息,必知秘籍记载,难道是他将《九连环》交给了嘉王?”

脸色比锅底更黑的黎风烨也问:“楚氏宗亲,他有什么理由加害嘉王?”

“无论如何,太子定是一代明君。”连长洲岔开话题,看着黎风烨与谢明青,“阿烨,小珂,君心难测,立足世间,保护好自己,足矣。”

看他眉宇间多有疲惫,黎风烨收回下一句问话,目送连长洲回房,之后与谢明青在楚青澜、连长洲两间房外听了一阵动静。待他们气息平稳,概都沉入梦乡,留下的两人四目交接,一望夜空,默契地飞身上房,并肩而坐。

*

今夜同时点破连长洲废脉来由和谢明青五感之疾,比起客栈那夜的震撼、不解、心寒,黎风烨气恼又彷徨。

本以为谢明青真气紊乱,筋骨体肤之苦以外,只有走火入魔风险,怎料他还受五感折磨?

多年前受祝云听指点习武,黎风烨常封耳目对敌,万般陌生棘手,而谢明青年少五感出众,忽地跌入谷底,真不知他如何熬了过来。再次回忆津州雨夜、山间滑坡那时谢明青反应,五感消退,他居然疼到藏不住、忍不住向自己开口,那该有多痛苦?

露华似的月光洒在屋瓦,仿若涟漪微动,黎风烨低着头,心烦地追着影子踩了两脚。

只听靠在他肩旁的谢明青开口:“黎大侠,真气困扰多年,曾经我也不解,为何偏偏是我落得这副身子不宜习武,却不得不习武度日?后来回京,见青澜无恙,我反倒庆幸恰恰是我受此劫难,兴许我的经脉、真气,本就与父亲无关。”

黎风烨停下。

谢明青继续说:“父亲……王府对外宣称嘉王殿下先天不足,而后思虑过度,病重数年。因着祖母祖父早逝,世人大都认为那嘉王一脉身虚体柔,并未过多怀疑。可母亲讲过,祖父是草原上的汉子,活在马背上,死也死在马背上。祖母身为先帝胞妹,自小居于宫中,学六艺知八雅,同样是骑射好手,父亲从来不是‘身虚体柔’之人。他病重,只能因为《九连环》。”

黎风烨沉默半晌,道:“魔教大战时,两名蒙面高手突围救援,其中一人重伤何无咎,果真是谢当家与嘉王。”

“不错。母亲绝不承认参与大战,却与我屡屡提及魔功可怖,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出手。”谢明青语气平静。

算算年份,不比自己,大战时谢明青尚是不记事的年纪。黎风烨闻言抬头,正好对上谢明青的视线,那人望着他的双眼,不知道他已经这般看自己看了多久?

谢明青目光低垂,“父母和离、将我送至陇城、安插玉家人看顾王府,大都因为父亲走火入魔。可是……黎大侠,白帝城一遇,你观同样修练魔功的任鸣其人,以及大魔头何无咎所为,皆非善类。父亲既能与母亲共同杀上无悔宫,彼时定然神智清明,我不懂,他为什么还是走火入魔到了这般地步——二十多年来,未有一日好转,甚至不能与我们相见一面。

“我不记得父亲模样,但依母亲之言,父亲安于府中,受心腹监视,如此数年,没有一日出过差错。这些年,我常常想,父亲当真是那种修练武功直至癫狂的疯子吗?父亲当真走火入魔了么?他若是,为什么走火入魔之人通常心智失常,六亲不认,他却身在府上安静得几乎像不存在?他若不是,为什么哪怕一面都不能见见我们?”

说至此处,黎风烨不由得怀疑嘉王究竟在不在世。

据祝云听说,当年修练“神功”《九连环》的侠士们皆未走火入魔,直到何无咎现身,方知“神功”“魔功”本为一体。十年间,无数江湖人因《九连环》而死,嘉王近乎“囚”于王府,走火入魔逾今二十年,他还活着么?

黎风烨反问:“阿珂,那年你假死离山,就是因为王府出了差错?嘉王发生了什么?”

说着,他伸手捧起谢明青脸颊,两人再度对视。

“他失踪了。”谢明青眉眼悲伤,“父亲无故失踪,仿佛佐证了他的确走火入魔,神智不清,才因此离家。”

黎风烨立马摇头,“阿珂,你记不记得芍药馆那夜?当时你我分离,易小姐见你,我见到了芍药馆主,她说,嘉王本会是不下于顾大侠的英雄好汉。他忽然失踪,绝对并非本意。”

谢明青轻轻笑了笑,握住黎风烨手腕,“我猜也是如此。虽不知馆主身份,在我看来,母亲和我提起的父亲,倒比话本里的顾沾巾生平更加精彩。”

“谢家祖上曾为边关大将,母亲生于长于西北,头一回随镖局来到京城,恰巧遇见父亲与当年的武状元打擂,正是春花烂漫时。”谢明青抓住黎风烨掌背,黎风烨一晃神,谢明青便已反扣着他左手摸到了他眉间。

谢明青改口道:“母亲她……我总觉得她无所不能,操办万事周全。能受昔日将门出身的母亲赏识、能与她并辔打马看遍河山、能够力排众议只为同她成婚,我想,倘若父亲生于江湖之中,他的名字,定与‘顾沾巾’三字同样响亮。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去修练魔功?怎么会纵容自己走火入魔?可惜……可惜我看遍府上父亲的画像,母亲说过不少次父亲面貌,我依然想象不出他的样子。黎师兄,我根本无处证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黎风烨张嘴欲言,谢明青握着他的手下滑,点在他鼻尖,又说:“十年前,丰宁九年,我收到父亲失踪消息,母亲猜测有人对父亲下手,嘉王府已经不够安全。她要前往京城寻找父亲下落,身为人子,我自当同行。那时候,我们都猜不到未来,北地虽远,亦非无治之地,我虽更替名姓,有心之人打探,也能查到鸣春山庄所在,故以假死脱身。黎师兄,山庄无人知情,不过庄主与二庄主皆乃能人,想来早早猜到因由。”

锦城七夕两人独处,几番剖白,谢明青没有承认,但黎风烨已有定论。

此事意料之中,黎风烨应声:“我明白。阿珂,我明白,十年前的假死,十年来的不相见,都是你不愿牵扯山庄。”

他一说话,鼻息与呼吸悉数打在两人掌间,痒得他想放手,谢明青却抓紧了他,学着他的动作,摸上他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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