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对他招了招手，柔声道：“陈渊，快上来啊。”
“啪啪——”
操场上霎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回过头，无数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陈渊的手难以觉察地颤抖了一下。
炽热的阳光完完全全打在他身上，汗水从额角滑落，口中苦味蔓延。
僵持了很久，他还是迈开腿，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站在红布铺成的台子上，只要一抬头，整个操场的景象便可尽收眼底。
但陈渊一直低埋着头，视线半落在红布上，半落在发旧的校服上。
校长鼓着掌退到舞台边，偌大的高台就只剩陈渊一人孤伶伶地站着。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话筒，嘴中尽是苦涩。半响，两瓣惨白的唇才分开。
“和风送暖，春满人间，值此大好时节，我很荣幸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几乎是出于本能，演讲词毫无停顿地从他口中流出。
陈渊一直在逃避这一天，此刻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一字不差的背出那篇演讲词，只觉心跳如雷，语气中已然带了些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听到台下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心中顿时慌了，再顾不得许多，抬眼去找台下细碎声音的来源。
但只看了一眼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便突觉一阵眩晕，演讲词也更加磕磕绊绊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陈渊眼前发虚。
他曾经明明表现的很好，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校长走了上来，站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
陈渊回头，看到校长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躁乱的内心因此奇迹般的平复了些，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说。
“我们应当不断勉励自身，端正学习态度……”
台下突然一阵响动。
陈渊预感到了什么，没去看那响动，反而惊恐地回头看向校长。校长的脸上尽是宽慰的笑容，对于陈渊这个得意门生，他总是赋予他最大的耐心与包容。
校长是陈渊最敬重的人之一。
他双手握拳，紧紧攥着，指尖冰冷至极。
此刻陈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校长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他僵硬地抬起双手，要去蒙住校长的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了。
骚乱一瞬间爆发，台下一道声音奋力道：“我举报陈渊这次月考作弊！”
晚了，一切都完了……
历史又一次重演，台下的人冲上高台，抢过话筒得意地看着陈渊。
“高三二班陈渊，在这次月考中传递答案给别人，借机收取费用牟利。像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代表我们发言！”
陈渊耳中突地一阵鸣叫，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半弯着腰。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下力。
他听到校长庄严的声音穿过耳鸣而来。
“陈渊，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不敢抬头去看校长，只能猛地用力推开那个挑衅看着他的举报者。
苍白地辩解道：“我没有……”
“陈渊！”校长严厉道。
“你说实话……”缓和了一下，又道：“如果是他诬陷你，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诬陷……？陈渊蓦地惨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诬陷就好了。
他凄然踉跄了一步。校长还没等到他回话，就又有人在台下嚷声道：“我作证，那天我跟陈渊在一个考场，亲眼看见的。”
又有人附和着：“陈渊他家境不好，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
乌泱泱的人全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就连校长，那双一向慈爱的眸子里也已没了信任，他爱护自己的学生，却也真的会相信陈渊能做出这种事。
陈渊受不了校长逐渐冰冷的目光，他沙哑道：“我承认，我确实做了，怎么处罚我都认。”
校长冷眼道：“既然这样，你也不配站在这里，下去吧！”
“下去吧！”其他人都附和道：“快下去！”
审判的重剑狠狠落下，陈渊双眸微睁，心中剧痛。
高台在他眼中愈来愈高，红布的边缘，仿佛万丈悬崖，一不小心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操场攒动的人群，正要抬脚走下台阶，目光却绊了一下。
在高三二班的方队里，他看见了一个不该在此出现的人。
宁辞生站在方队的末尾，高高的个子使他尽管离得远，却还是能让陈渊一眼能看见他。此刻他正吊儿郎当的用脚磨蹭着塑料草地，瞥见陈渊看他，挑衅地抬了抬眉。
陈渊茫然的眸子逐渐聚焦，狂跳不止的心脏突的刺痛了一瞬。
宁辞生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意识到了什么，陈渊低头看向自己，校服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毛绒绒的兔子玩偶服。
不止宁辞生，他为什么也会在这？
记忆渐渐回笼，那一天后的人生在陈渊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他痛苦地紧咬住后槽牙。
“攻略计划……游戏，对，我还在游戏里！”
黑色怪物杀他的方法，就是把他放进回忆里痛苦而死吗？
深吸了口气，陈渊抬眼看向四周，只见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个人的动作都固定在了某个瞬间，连那个抢占话筒的同学喷薄而出的口水，都能清晰可见。
【滴——恭喜您挣脱回忆！】
【当前任务:找到指责您的所有人！】
陈渊眨了眨眼，系统的提示音过了很久，他才力竭一般抬起腿。
他得出去，得离开这里。
眉心微沉，深吸了口气，开始思考起任务来。
如果深算起来，这操场上的哪一个人没有在指责他？把他们全算在内肯定不可能。枪打出头鸟，他要找的，应该是明确表明了立场的。
想着，他走到那个手握话筒的同学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等了半响，却是没动静。
抓住不算吗？
既然这样，不如先把所有指责他的人找到。
陈渊记忆一向很好，混乱中的匆匆一瞥，足以让他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那几个开口附和的人。
陈渊将他们全都搬上高台，加上那个话筒旁的，总共六个人。
【滴！恭喜玩家已将所有指责您的人聚集至主席台，现在，请将他们全都推下主席台吧，就像他们要您做的那样】
陈渊愣了一下，主席台至少三四米的高度，就这么将那些人推下去，肯定会骨折受伤。而且系统特意要求他这么做，那“跳下主席台”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个好结果。
没准跳下去就是死。
如果他刚刚没有在最后一秒清醒，他现在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太好。
纵然这一天是他的心障，那些人骂他的话他过了很多年甚至还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但其实，陈渊并不觉得他们有错，也并不恨他们。
要不是进了这个游戏，他都想不起来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杀无辜者的事他干不来。
但游戏显然没准备给他犹豫的时间，主席台的一角竟然开始一点点崩塌瓦解。
这分明是在逼他做决定，是要一起死，还是狠心“复仇”。
陈渊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真的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主席台崩塌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半边都已经塌陷了下去，所幸主席台上的人都站得比较集中，陈渊也好把他们都推到完好的那一边。
人一拥挤，陈渊手腕上的彩色气球便突出了起来，陈渊到现在也不明白许昌平给他绑这个的原因，还特意叮嘱要保护好。
不过……这些气球好像也是六个来着？
在操场上的黑头人是六个，现在他找出来的指责他的人也是六个。
这也太巧了点。
一个两个是巧合，三个可就有的说了。
脑中灵光一闪，陈渊忙解下绑气球的线，分了一个绑在旁边一人的手腕上。
刚一绑上，那气球竟然越变越大，带着那人摇摇晃晃地上了天，到十几米的半空时，猛地炸开来。
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来一些五颜六色的花，陈渊接了一朵，是金鱼草花。
眼见有效，他迅速将气球给剩下五个人分了，气球一起变大，带着那五人一齐飞到半空，又热烈地化作了花雨。
高台已经崩塌到了脚边，陈渊脚下的红布已经凹陷了下去。
所幸，系统终于提示成功。
【恭喜您成功度化心魔，回忆正在关闭】
眼前景色左左右右地闪过，陈渊前脚掌突的一空，下一秒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陈渊！快醒醒！”
李智飞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陈渊转过头，看见了李智飞焦急的脸。
他疑惑道：“你喊什么？”
李智飞满头黑线：“大哥，你看看你脚底下是什么！”
闻言，陈渊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竟是几十米的高楼。
他站在宿舍楼的天台边缘，已经半只脚踏空。
意识到自己被李智飞救了，他回头正想说声谢谢，看见身后突然冲来的东西，脸色一变。
“韦……唔……”
韦言虚收回手，侧身往下看，突然余光一闪，一个身影跟着坠落的两人飞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