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王11的第一反应是先推黎秋抓住绳子。
“老大你先上去,离开水面!”
黎秋却反手一送,将王11往上提了一把。
“上去。”他言简意赅地说。
王11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往上窜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怎么如此听话。
这就是刻在骨子里对上级领导的本能服从吗!
他手一松哧溜一下又滑下来了。
由于动作太过匆忙,池子里可怖的血红色井水被溅了起来,使得黎秋的面上被染了几缕殷红。
“啊啊啊对不起老大,”王11想伸手帮他擦,又立马觉得不妥放了下来,“你你先上去!我拽着点绳子,我体力还行!”
黎秋没跟他多推辞,只看了他几眼,便纵身抓着绳子向上爬去。
“带上盒子,快点跟上。”他命令道。
王11点点头,忽然发现井里的水位比之前上升了不少。
“这水在涨?”
“是,”黎秋已经手脚并用,抓着绳子和井壁爬上去了不少,“快呀。”
他的语气里终于有了点刻不容缓的紧急感。
“好好好。”王11捞起盒子揣进怀里,也抓住绳子准备往上爬。
刚爬了两步就顿住了。
就在他脚下的淤泥之中,不知道是水草还是藤蔓的东西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脖子。王11用力提了好几下都纹丝不动。
就这么一会儿,血水已经淹过了他的脖子,一瞬间就把他的嘴封住了。
!这就是狐妖的惩罚吗!
王11吓得心脏狂跳。
大概是见他没有跟上来,黎秋回头对他喊:“怎么了!”
王11挣扎着仰起头将自己的嘴露出水面,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草……”
随即那血水咕噜咕噜冒上来,几乎封住了他的整张脸,
完了,今天真就交代在这儿了。王11绝望地想。
他忽然感觉有什么拽住了他的手,又顺着胳膊一寸寸摸了下去、
血腥味溢满鼻腔,王11不敢睁眼,只得一手摸着衣襟,另一手反手去找那只手。
他想告诉黎秋别管自己了,赶紧把盒子拿去。
可那只纤细而有力的手根本没在他衣襟处停留,而是继续向下找到了他被固定住的那条腿。
随即那只手松开了,王11几乎同时感觉自己脚下一松。
水草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着手臂向上一带,脑袋立刻就出了水面。
王11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手脚也没闲着,攀着绳子又向上爬了几步,确保暂时离开了那片可怕的水面。
喘过了这口气,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黎秋干脆利落地潜入水中救了他。
“老……”
“王11,虽然刚才情况紧急,”黎秋却似忍耐已久地先开口,“但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啊?”
王11的脑子里转了八百个弯,才终于搞懂他在说什么。
“不是,我刚才是说水草啊!”王11一时连道谢都忘了,只想大呼冤枉。
他顺着绳子去追黎秋,试图解释清楚自己其实是超级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儿童。
费尽蹬了几下将将追上,王11才发现黎秋已经草草擦了脸上的血迹,这会儿嘴角还带着笑。
原来是在逗我!
王11心里一时百转千回,最后出口的那句是:“老大你用什么擦的脸?”
当然了,这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爬到井口时风雨已经停了,那波血水还在井里徒劳地翻涌着。
“时间不多了。”黎秋对摊倒在地的王11说。
他们俩的形容大概都狼狈到可怕,王11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被那血红色染成了一缕一缕,干结在一起。
捉妖使大人和幸存的考生们都渐渐围了过来。
王11把盒子递给当先过来关心他们俩的柳三:“先揣着。”
接着他自己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爬了两步,来到那位遇害考官早已看不出样子的尸体旁,将那把钥匙放在了尸体上。
也算是一种物归原主了。
黎秋则喘了口气,站起身看向捉妖使大人:“还有多久?”
“其实……”捉妖使大人神情有些复杂地打量着他一身的狼狈,“无所谓的。”
黎秋眯起眼睛。
捉妖使大人似乎有点怕他,两眼一闭顺滑交代:“我已命捉妖司早早布下阵法,子时启动,届时考场会自动清理……”
“但是那狐妖仍然可能附身于书生,”王11也站起身,“不能放人的话难道……”
难道要把大家都“清理”掉吗?
黎秋没再说什么,只再一次在捉妖使大人面前伸开了手。
“干、干什么?”捉妖使大人警惕地退了一步。
“上年的材料。”黎秋的语气是很明显的耐心欠奉。
“我我我没拿啊!”捉妖使大人抬起双手做投降状,随即可能感觉自己仪态有点问题,赶紧轻咳一声挠了挠后颈。
黎秋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定他没说假话,接着将目光转向王11:“拿那把钥匙再开一次考卷盒,看看有没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他没有等王11答应,话音未落便转脸提高音量喊了一句:“冯生?”
他不必喊第二遍,柳三已经利索地将冯生从所剩无几的考生之中薅了出来。
“大人饶命!”冯生直接就给捉妖使大人跪下了。
怎么说,这人的眼力见多少是有点问题。
王11面对残破的尸体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忍着恶心把自己刚刚送出去的那把钥匙又拿回来了。
现在钥匙上粘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好在王11浑身上下也没好到哪去,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平等的难受而已。
林生几步跑过来,将那个之前用来装考卷的盒子取了过来。
王11低声道了谢,一边研究盒子,一边旁观着黎秋那边的动静。
“说,”黎秋一身衣袍还滴着血,十分可怖地站在冯生身边,语气淡然而锋利,“你的任务是什么?”
冯生抖抖索索地叩了头:“小的,小的只想求个中举当官的好前程,没别的企图啊!”
“那我再问一次,”黎秋冷哼了一声,“你带进来了什么东西?”
冯生伏着身子浑身一滞:“我我没带什么违规的东西,门口都搜过的……”
他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把短刀。
黎秋握着刀柄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没时间了,要不然只能杀了你试试。”
冯生吓得立马叩头如捣蒜:“哎别别,小的说,盒子是客栈里那个美人给的,不过我看过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啊!美人答应助我考上,说把小抄放在盒子里不会被人看到,当时为了保险我还放了点张生的干粮……后来……”
黎秋冷着脸接上了他的话:“后来考官入场后发现了你的小抄,于是你设计将考官引到井边害死,并将盒子投入水中销赃……”
冯生犹犹豫豫地纠正:“其实那美女之前就交待过,让我把盒子投进水里,还说如果没有水就等下雨……那考官是他自己贪财,一听我要贿赂他就跟着过去了,顺便做掉而已……”
黎秋没再问,而是转向王11这边:“有发现吗?”
“好像还真有夹层。”王11手里摆弄着重新被打开的盒子。
这是个传统的大号漆盒,盒身底部的那块木头似乎比盖子要厚了不少,里面应该有个暗格。不过他们之前撬开锁之后,王11和黎秋还都多看了几眼,谁也没发现这个。
“老大,既然狐妖无形,又是如何变成美女委托他们办事?”王11发问道。
“那就要看看这两个盒子里有什么线索了。”黎秋蹲下来说,“……打不开吗?”
“我来!”林生自告奋勇。
考虑到她曾经是个拥有螺丝刀当武器的机械师,说不定真能搞定这个,王11想着,将盒子往林生那边推了推。
只见林生随便看了几眼,接着喀拉一声将盒身掰成了两半。
“喂你……”王11想说她会不会太大力出奇迹了点,却一眼看到被劈开的木头中间还真有纸页折叠其中。
他小心地把纸张抽出来递给黎秋。
“果然是关于狐妖身世的。”黎秋草草看了几眼。
王11不知道他这个“果然”从何而来。
“这个本该是我们进来之后第一个搜证的成果,当时因为盒子是非正常打开的,下面这个暗格就没有显现。”黎秋好心地解释道,“这个考场的道具还是有很多不太细节的地方。”
谁要听你剖析游戏设计问题了,王11无奈地发问:“所以狐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考场是上年才新落成使用的。
上一年的乡试前,也有不少考生为了准备考试早早来这里附近入住。
他们大多盘缠有限,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不便复习,早上便跑到周围的荒郊野岭去念书读诗。
因此惊动了附近盘桓已久的一群狐妖。
其中几只小的大约刚学会化形不久,好奇人间百态,便尾随书生们来到客栈,想要弄清这些人在做什么。
人类不同于妖兽单纯,从来都各怀心思、机关算尽。
有的考生看这些狐妖天真无邪,便向其无度索求;有些考生谋划着向捉妖司告发,为自己日后功名铺路;还有的考生假意与狐妖情投意合只盼天长地久,其实不过猎艳一场,没动半分心思。
这个狐族的长辈据说与某个已故的王爷有旧交,知道些人间之事,很快便严格约束起小辈狐妖,禁止它们继续与考生来往。
听说了此事,打算和捉妖司一起立功的考官可不甘心这到手的功劳就此弄丢,便设计要这些书生们入考场前去狐妖所在地点留信,说礼部科举司深感狐妖恩情,希望科考后能在贡院见面,愿人狐两族重新交好,共享盛世荣光。
他们料定狐族必会派族内大妖前来,便在考试结束的时间逼近时去狐族栖息地大范围地进行驱逐,逼留守的狐族也赶来此地报信聚齐。
那天的几位考官都是捉妖司所扮,趁狐妖一团胡乱之际,启动陷阱一举将其擒获。
那天他们用的核心陷阱是灼妖阵,比今日堂上画的阳护阵还要厉害不少。
路上向此地赶来的狐妖被捉妖使擒获,之后被活捉剥皮;陷于阵中的狐妖则在烈烈灼烧中全数被烧死。
冲天妖雾凝落成朦胧血雨,飘荡于空荡的贡院上空,三日未散。
想必这次作乱的狐妖所借的妖力,就是当日屈死的狐妖妖力所遗留。
黎秋面无表情地草草讲完这个故事,示意柳三拿出那个从井里取出的匣子:“这里面应该是此次作乱的狐妖遗骨。”
“打开匣子会怎样?”王11问。
“打开看看才知道。”黎秋轻哂了一声说,“既然妖非妖,人也枉为人,我们就算是败了也不冤枉。”
黎秋有点生气了。王11再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