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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笑中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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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仓西廊,午后微寒。

外头初晴未久,天光透过仓门斜斜落在石阶之上,冷意未散,脚下尚有未干的水迹。

陆如归将最后一页银账折叠收好,正欲令姚简整理文册,白滢忽轻声提醒:“外头来人,是贺府的。”

他指间一顿,随即起身,步至门口。

不远处,一人正从玉阶缓步而来。

贺云荀身着月白暗纹长袍,外披墨青织金云纹披风,腰佩双环青玉,发束齐整,鬓边一缕香缕微动。

他神情温雅,姿态端整,脚步不快却极稳,每一步都像量过似的,气势比往常更胜半分,仿佛赴一场非说不可的会面。

“陆公子。”他温声唤道,似春风拂面。

陆如归拱手:“贺公子。”

贺云荀含笑,眼神却有点凉意:“谢大人遣你查银,竟如此劳碌,连夜未歇。谢府的茶水果然滋补,竟养得你神色都与先前不同。”

“谢阁老事重,我不敢懈怠。”陆如归垂眸,“倒是贺公子今日临仓,不知有何吩咐?”

“也无他事。”贺云荀走上前半步,随手拂了拂衣袖上的微尘,语气极轻,“只是听说仓中来了一位谢府新人,抄写极勤,倒想来看看,是怎样的人物。”

陆如归目光清润,声音温顺:“贺公子若有疑虑,账册都在,贺公子可细观。”

贺云荀一笑,目光掠过他指侧的一页图卷:“谢大人身边素来用人极严。你来得快、留得也快,难得。”

“草民承蒙大人不弃。”

贺云荀语气忽沉:“你想在谢府久待?”

陆如归答得平静:“只要谢大人不弃,我愿日日抄书、夜夜算账。”

贺云荀笑意不变,却不再说话,只俯身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卷,淡声道:“这信你带回去交谢大人,是贺家回书。”

陆如归接过,低头一礼:“谨遵。”

贺云荀盯着他指节良久,忽道:“你倒真是乖巧得让人放心……谢大人素来眼高于顶,如今却日日唤你听书、遣你掌账,真是叫人艳羡。”

他说完转身而去,衣袍微动,步履依旧从容。

姚简走上前来,低声道:“他探你来意未明,倒像是特意来打听谢大人动静。”

陆如归不语,只看着那封信卷,拇指缓缓摩过封口,片刻后,低声道:“他不信我。”

“你信他?”白滢忽然开口。

陆如归轻声一笑:“信不信不紧要。谢大人叫我算账,我就把银钱账目算清楚。”

他站在仓门斜光之中,衣衫未整,眼中却有光亮如刀。

当日晚间,仓账初成。

陆如归取过一册,手书回报文书数页,语气平稳,只陈错账之实、未言旁人之名。末尾,他略一迟疑,终在一角添了一句:

“户部黄主事言辞多异,贺府今日来人,笑中藏针。属下谨呈。”

他将文书密封,封口处用谢府印蜡落了极细一枚“归”字。

月上中天,仓前竹影未歇。他回身入内,继续核第二卷明细。

三人未语,案前茶盏渐冷,只有笔声沙沙。

春寒料峭,白纸墨香,谢府少年仍未停笔。

宸京清晨,东风微起。

谢宛枝坐于主院书阁,身着竹青素袍,指间拈着一卷方才送达的函封。

蜡封已拆,内中回文不过寥寥十数行,前半详记银仓错账之数,后半落款字迹沉稳,附注一行:“黄主事言辞多异,贺府今日来人,笑中藏针。”

她目光扫过“贺府”二字时,神情微顿。

这一句“笑中藏针”颇有情绪,和那细细的“归”字一样,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张牙舞爪。

她仿佛看见了小兔子也有小脾气。

芷宁立于一侧,低声道:“贺公子那边,恐怕很不服陆公子。”

“他就是那个脾气。”谢宛枝淡淡道,语气轻极,“有些事不说清,他心里便不痛快。”

她将文书搁入案下木匣,覆上一层旧卷,取笔另起一页:“命姚简三人即刻返府,账册随送户部副审;陆如归留驻银仓三日,继续整理批次差额,调至西南盐段。”

“是。”芷宁应下。

谢宛枝落笔极快,笔锋干脆,一笔封印。

她淡声问:“那贺家的回书呢?”

芷宁迟疑片刻,取出一封小信函递来:“……还未拆。”

谢宛枝接过,缓缓剥开封蜡,纸香袭来,是贺家常用的雪葭笺。

字迹是贺云荀的,语气温和,言辞得体,只末尾一句略沉:“愿君安稳,勿劳太深。今人不同昨时,旧情也需新心。”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未语。

半晌,她将信函缓缓折好,夹入书页之间。

“备轿。”她起身道。

芷宁一怔:“大人要出门?”

“入宫。”她神色平静,将披风束于肩侧,“户兵之争,也该让陛下听一听新的名字了。”

文德殿外,春风卷帘。

谢宛枝步入殿中,礼毕之后立于东侧。

今日并未设大朝,只有几位心腹重臣奉召入内。太常寺卿林若宜、兵部尚书姜徽、礼部侍郎傅文芝皆在。

她将一卷银仓对账递至案前,语声温和:“陛下,户部所交银账与仓内实记相差数笔。臣命人夜查三日,今得初稿,尚请陛下过目。”

女帝接过翻阅,眉心微动。

“这几处调拨确有错位?”她问。

谢宛枝答:“错位表上虽有批文,但编号对不上,印绶格式亦异。姚简三人明日将复送原件入殿,可由礼部与户部交对。”

林若宜轻笑一声:“谢阁老手下,倒是人才济济。”

傅文芝从旁接话,语气柔和:“若是能将调拨详据细核,便能厘清西南盐段近年亏损根源。”

姜徽本欲开口,却终未言语。

女帝将卷册放下,问:“查账之人是何出身?”

谢宛枝回道:“乃谢府新人,陆如归。旧年入宫抄书,有识读律文之能。”

林若宜笑道:“这名字听来陌生,倒是谢大人识人眼力高明。”

“能用,不代表可信。”谢宛枝语气平淡,“臣只看他手下有没有错。”

女帝闻言似笑非笑:“谢卿倒是从来不为人情所扰。”

谢宛枝低头:“为政当如是。”

女帝微抬眼帘,唇边笑意淡得近乎无痕:“谢卿心中无私,实乃国之柱石。”

她顿了顿,指尖轻敲案几,语气不动:“此事之后,仍需太常寺与户部并议。”

傅文芝垂首不语,林若宜却微一欠身:“若盐仓之后真引出调兵旧案,只怕又是一番风雨。”

“臣只求秩序清明,水流其道。”谢宛枝语气平稳,不急不缓。

姜徽忽道:“若真涉旧兵案,当由太常寺与兵部同查。”

女帝轻叩案几,未置可否。

谢宛枝抬眸,与她对视片刻。

她心中微动。若陛下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如今的户兵之争就不再只是盐银之事,而是权力再洗牌的序幕。

西南盐仓,夜已深。

陆如归翻阅第三册调拨图谱,指腹在账页上缓缓掠过。

纸张已有些微卷,显见翻读多次,墨痕之间几道笔锋交错,疑点初现。

白滢送来一盏热茶,他却未饮,只轻声问:“你记得二月那笔银调,是从哪位副监批发的?”

“沈继,”白滢道,“但账上写的是李陵之印。”

陆如归闻言,眉峰微蹙,将两页轻合,思忖片刻,唤道:“姚简。”

姚简应声而至,见他神色凝重,不再多问。

“从这批错账开始,全数比对调兵月志。”他顿了顿,又道,“不止调拨记录,还要核查兵符走向,看是否有人以银换兵。”

他望着窗外夜色,语气低沉:“谢大人想理银,我替她摸清藏在银后的兵。”

语毕,他转身入内,坐回书案。

灯下,他独自誊录,笔尖细滑如水,忽然,眼神一滞。

烛影微晃,纸上黑字仿佛流动,他的思绪被一点微光牵引,悄然沉入旧时画面。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雪日,冷风穿过未闭的殿窗,他坐在内廷案前,抄写《律例总纲》。

寒气逼人,他手冻得泛红,字却一笔不乱。

忽有靴声近,有人立于木栏前。

那女子一身墨绛色窄袖官袍,鬓边未饰,只插一枝白梅玉簪,整个人静得像一幅淡水墨画。

她看了他良久,忽而问:“你读得懂这案子?”

他不敢仰头,只低声道:“……不敢妄断。”

“断与不敢之间,你更偏哪个?”

他抿唇,许久,才轻声道:“……若无人可问,我便试着断。”

那女子没再追问,只将一枚赤金令符置于案上:“谢府正缺个抄书人。”

他怔住,心跳凌乱,连应都忘了。

她却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平静之语:“若你想做事,不必在宫中写一辈子字。”

他望着那枚令符许久,雪落在窗棂上,安静无声。

那是他痴长年岁至今,唯一愿意看到他才能,并给他机会的人。

旁人说他身为男子就应当赘妻教女,而谢宛枝身为权臣,不仅不会如别的女人一样将他锁在一隅之地,反倒任由他施展、泼墨、来去自如。

他必尽全力报答她,万死不辞。

仓中烛火燃得极稳,影落在陆如归脸上,照出他眼中一点淡淡的光。

他将几张旧稿摊开归档,手指缓慢而有序地翻页,神色平静,却唇角轻抿。

“……大人。”他低声道,嗓音像是藏着一滴热酒,“若您不为自己求半分。”

语末,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中无犹疑,只有心意已定的沉静。

“那如归便替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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