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了夜晚,自然错过了晚饭。云棉的肚子不客气地咕噜咕噜响,控诉饿了,纪路驿见状便披了一件浴袍出去,没多久就端了一托盘食物回来,云棉屁颠屁颠地坐起来,摸了一件上衣穿上,随时准备好纪路驿的投喂服务。
床上架了一个小餐桌,纪路驿将饭菜放在他面前后,坐在他对面,云棉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写满了迫不及待,纪路驿眉眼含笑,说:“饿着你了。吃吧。”
云棉狼吞虎咽起来,但很容易满足,吃了几口感到肚子没那么空虚了就细嚼慢咽了,重新跟纪路驿提起之前的话题,语气有点抱怨地说:“都怪你,一言不合就啃人。现在我们还是说说肖臣这个吧。”
纪路驿稍微点头,一副要听他讲下去的样子,但云棉却说:“你还没告诉我肖臣几岁了呢?”
“比我小一岁。”纪路驿说:“肖司令的幺儿。”
!
云棉饭也不吃了,微微瞪大眼睛:“那个要你当女婿的肖司令吗?”
纪路驿:“嗯。”
“肖臣十三四岁就出国读书了,去年才回国。回来后一直跟着我,军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司令的小儿子。”
而云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脑子略微活络了一下,嘟囔了句:“怎么绕不开肖家呢?”然后大声地说:“妞妞才十三岁!”一副要捍卫妞妞,不让大灰狼靠近的样子。
纪路驿沉沉地看他一眼,说:“虎子十三岁追着水仙儿转了。你的十三岁已经围在我身边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不允许别人做?没有以身作则的话是没有威严的。”
云棉瞪了他一眼:“妞妞是女孩子!”
“旧朝没灭亡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为十三岁的女孩子寻觅佳婿了,十五岁及笄就出嫁,生育子女了。”纪路驿没有因为对他的爱而没有理由站在他这边,而是很客观叙述事实,云棉很快泄气,肩膀都耷拉了下来,不满道:“现在你倒学会尊重孩子了。”
“但一点也不尊重爱人。”云棉气呼呼地抱胸:“我有点生气了。”
几年前云棉何曾是个会大胆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这几年纪路驿没白努力,云棉也很勇敢,变得没有一点阻碍地说自己有点生气了,纪路驿心底软的不行,过去搂住他,亲了亲他:“你不能因为肖臣表现的轻浮就否定他的本质,实际上他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是他心仪妞妞,不是妞妞非他不可。”
“他们差了五岁!”云棉挣扎道:“而且我观察了一段时间,看不出来他本质是个多好的人。”
纪路驿没忍住笑出了声,云棉气呼呼的小样子太招人稀罕了,嘴巴鼓鼓的,眼珠子都瞪红了,纪路驿连忙低头亲了好几口:“顺其自然。不管他们了,管管我吧……”
没谈妥,纪路驿还光明正大转移话题,把云棉气饱了。入睡前云棉很贴心得换位思考,颇为赞同纪路驿说的顺其自然,他和纪路驿也是顺其自然的,就不做他想,由他们去了。虎子和水仙儿的事他们没有多加干扰,为什么妞妞的就要去干扰呢?
云棉这样想着,慢慢就困了,然后闭眼睡觉,绝不承认是自己没有责任懒得管。
饶是云棉放手了,但当事人肖臣却没感受到一丝改变,究其原因还是前段时间云棉看得太紧,肖臣都要习惯了云公子的盯梢,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接近妞妞的想法,到纪家一般都是汇报军务,连看见妞妞都只是微笑点头,妞妞感到莫名其妙,觉得他一时兴趣学洋鬼子绅士那套,不过她没说什么。
转眼就要到中秋,这是纪家搬来城里的第一个中秋,作为纪家准大嫂,云棉及其负责任地操劳。从夏末就一遍遍写信回去邀老猎户共渡中秋,一家团圆。像当年为了读懂纪路驿的来信那样孜孜不倦地学习识字给老猎户写信,虽然老猎户一开始也是拒绝,但云棉的信来的密,加之一个人在家难免冷清,最后还是动摇了。
得到准信,云棉即刻命令纪路驿派人回去接老猎户,紧接着就兴冲冲地上街购买所需的物品,鲜果、月饼、果酒、鸡冠花、黄豆枝等等祭月的东西,另外豪掷千金为老猎户订做了两身衣裳,万事俱备,就等大爹到达。
水仙儿虎子、妞妞和云棉都期待大爹尽早到来。虎子已经计划好了待一家人团聚,他就要带大爹到兖市最大最出名的酒肆一醉方休,然后到水仙儿最喜欢的客栈请大爹吃他最爱的花生子,哪里的花生子嘎本脆,还有戏可以听,还有酒喝,大爹一定会喜欢。
像几年前,大哥还没当兵的时候他们到镇上买猎物完后,五个人到十里香大快朵颐,满嘴油乎乎的痛快样。每个人都满心期待老猎户的到来,纪路驿也不外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离别九个月后的重逢大团圆,结果纪路驿在老猎户到兖市的前一天晚上凌晨接到紧急军令,领五万军到隔壁郴市救援。折腾晚了,云棉累的呼呼大睡,完全没被又乱又急的敲门声弄醒,只是稍稍皱眉,纪路驿没叫醒他,自顾自地穿上军装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没看到纪路驿的身影,迷糊地揉揉眼睛就要穿衣服去找,睡眼惺忪的有些迷糊,还没完全醒过来。很快便注意到书桌上的字条,是云棉熟悉的草书——紧急军务,归期不定,好好好吃饭睡觉,等我回来。落款是纪路驿潦草的名字。
脑子轰一声,云棉立马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担心,担心纪路驿遭遇不测,但基于这几年纪路驿执行任务都安安全全的回来了的事实,云棉很快又没那么担心了;而后便从胸腔感到一股怒气隐隐上行,啪地将字条拍在书桌上,叫人来问。
他睡的不知天高地厚,但下人肯定能知道他离开的时间。云棉本就不是个会藏的人,心情如何一眼就能让人看清。平时清风霁月的一张白净脸,现下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守门大叔心有不忍地如实告诉他:“老爷离开时正好五更锣鼓声响。”
这时前厅忽然响起一阵一阵欢乐,云棉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大爹到了。很快下人酒来报,正是老猎户到了,他恍惚了一下,不知是怎么抬脚出去的,又是怎么压下心中的愤怒笑着迎接大爹的,只是感觉自己忽然长大了,长本事了,没有纪路驿也能很好地为大爹接风洗尘,有条不紊地安排大爹到来后的事物。带他走了一圈院子,一一介绍每人的院子,最后带他到为大爹准备的院子,给他展示特意安排的酒窖,引来老猎户满意的大笑说这一住下就不想走了。
云棉本意就是这样的,老猎户来了酒不让他走了。不仅云棉,家里其他人同样不想老猎户回到一个人孤零零的家,虽然大爹时常不着边,没个当长辈的样儿,但是大家都不舍得放他一个人在家。
没个长辈样儿的老猎户当晚一个不小心、不负众望地喝的醉醺醺。倒下的前一刻还在为纪路驿如今的成就自豪,高兴地大碗大碗喝酒,没一会儿就倒台了,呼噜声震天响。好些日子没瞧见大爹这幅模样了,云棉觉着好笑,笑着让人抬回房里去了。
虎子和妞妞对此也感到见怪莫怪,笑嘻嘻的,丝毫没觉得有困扰,反而大口大口地吃了好些饭,一点儿没影响情绪。饭桌上啼笑皆非的闹剧反而将纪路驿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的怒气给云棉忘掉了,一点没影响食欲,跟虎子妞妞水仙儿一样吃的香喷喷。
就是身边少了一个人,有点影响睡眠,云棉都不清楚自己是具体那个时辰睡着的,总之是翻来覆去了个前半夜。睡得晚自然醒的也晚,纪路驿在家时没人敢叫他起床,现在纪路驿不在家规矩也一如既往,即便老猎户到家来也没人影响云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老猎户同样如此,只比云棉早一刻钟。
但不影响他理直气壮地到云棉的房里悠哉悠哉的调侃:“哎,真舒服,一觉睡觉大中午。”不知是感慨,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但云棉不争气地红了脸,低着头看下人端进来的饭菜,愣是没敢看大爹。老猎户好像没别的意思,就这么一说,然后一屁股坐下云棉厢房里的饭桌,一副要和云棉同席吃饭的样子,云棉自然不会拒绝,一旁的下人更是有眼力劲儿的,很快便在老猎户面前添上一双碗筷。
相比之下,老猎户比云棉更加坦然,好像登堂入室的不是他一样。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菜,还望一眼呆楞的云棉,催促道:“吃啊,等什么?纪小子带队出去了,你的魂跟着跑了?”
老猎户好像觉得好玩,还是好笑,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悠悠地吃下两口后,才放下筷子盯住云棉一张白净如画的脸蛋问:“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而后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感叹:“你要长大了,云小子!”
老猎户像以前一样,时不时提点一两句,云棉也是个听的进去话的人。虽然被说总是令人感到不好意思的,但云棉很快点点头,说:“才没有。还没醒神呢,大爹!”
外边有细小的动静传来,像是虎子和水仙儿打闹的声响。听着云棉无中生有,老猎户胆小不语,笑呵呵的眯着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