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占据上风,虎子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做出接下来的事的,只知道下手丝毫没有留手,场面顿时慌乱起来。
从小到大,闯过最大的祸就是惹怒纪路驿,然后被纪路驿胖揍一顿。虎子在外和纪路驿不一样,虎子只是徒有恶名,其实根本不惹事。最多只是不惹事,但绝不怕事。也绝不是憋屈的性格,尤其看着水仙儿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更不能忍了。
两伙人,对方有七八个年轻小伙子,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一个虽然高但是瘦,另一个只有虚胖,但即便这样,虎子一个人也没有落下乘,一双劲手和两条长腿打伤了对面几个人,那几人捂脸嗷嗷叫。没多久,一阵威严的马蹄声渐渐袭来,两相斗争,都没人注意什么人来了,还是虎子被三两个人压在地上,不得已之下才看到来人,当即大声的喊:“肖大哥!”
虎子对着军官这声熟念的称呼,成功的让对方愣住了。虎子趁着他们松了劲便立马站起来,右边脸已经被压的红了,还沾了许多泥土尘埃,乱糟糟的。见老大的亲弟被欺压成这样,几个部下立刻下马控制住混乱的场面。
饶是有军官在场,对方也只是不打架闹事了,但依旧不放水仙儿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离开,因水仙儿的爹娘也收下聘礼,虎子气的挥起手,再次起了动手的心思。但被纪路驿的部下按耐住了,不紧不慢地道:“聘礼而已,退掉就行了。”
肖臣话音转冷,冷冽地道:“要是今天闹出人命,就不一点钱的事了。”
对方是腰间别着手枪的军官,这话尚不知是对他们说的,还是什么意思。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都是小老百姓,没有人脉关系,连个村长里长都最好不惹,不敢惹,怕惹得一身臊,现下对面确是军官。三三两两对视后,自觉退后一步,只留那个壮如野猪“自称”水仙儿丈夫的男人在最前面,他倒是个硬气的,对方怎么说也要把水仙儿带走。
沟通无果,肖臣无可奈何、慢悠悠地拿出枪,缓慢地上膛,然后对着他的额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浪费我们太多时间了。”
“没脑子就滚回去娘胎。”显然肖臣被耗的一丝耐心都无了,毕竟他已经是纪路驿亲兵手下自己有耐心的士兵了,但都被逼的提枪。对方实在又丑又蠢,为了个媳妇以命相抵,脑子怕是全都是屎,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根本都不想露枪,毕竟老大三令五申过,别对老百姓耍枪,他也不能不听话,但是没办法,这家伙蠢的要死。
交涉了许久,等到回到镇上已经傍晚了。纪路驿对此心有微词,因从下午开始云棉就心不在焉地挂念着虎子和胖东,担心虎子一个骑马离开遇到危险,又害怕胖东最后一个人来,水仙儿不来了,总之令纪路驿不太满意。
直到见到虎子把胖东和水仙儿带回来,云棉才露出这天真心实意的笑容。纪路驿神色复杂地看了云棉一眼,但云棉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而后肖臣便向纪路驿汇报今天的事情经过,纪路驿一言不发地听着。虎子跟对方打了架,虽受伤了,但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大夫了,并无大碍,少动就行;另外为了解决这事,花了少许银子赔给水仙儿那个熊一样的丈夫。
纪路驿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眸问:“多少?”
肖臣:“十两银子。”
“嗯。”纪路驿说:“你给的?找虎子要,他还不起就让他干苦力活。”语气很淡,淡的没有兄弟情。
“不是,老大。这是我娶媳妇的本钱!”肖臣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老大这样蛮不讲理,他出了力,又赔了钱,结果吃力不讨好,向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讨钱,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你不能这么残忍啊。”
肖臣对着纪路驿高大威猛的背影嚎叫,但是纪路驿一个回头也不给他,事不关己样子冷酷的毫无人性。好在肖臣知道嫂子并不是这样的人,于是等到老大到给嫂子烧菜时,在院子里看见云棉在为几棵牡丹花浇水时,快速地走过去,很可怜地说:“嫂子,老大欺负我。”
云棉疑惑地抬头:“欺负?”
“他让我去给虎子抢老婆,我出了力气,还花了十块大洋,结果老大不把钱还给我。”虎子在走廊低声跟水仙儿说话,肖臣这话只能放低音量,说的偷偷摸摸:“你说我冤不冤?”
“啊?”云棉放下手上的瓢,在衣服上抹干了手,翻找荷包:“那我把钱还给你?”
“嘿,谢谢大嫂!”肖臣露出笑容。
这事纪路驿很快就知道了,肖臣那张小白脸藏不住事儿。晚饭时时不时露出的大白牙,比抢回了媳妇的虎子还高兴,纪路驿就知道云棉把钱给包揽了,于是乎虎子的债主转移了,变成了纪路驿。这事就不一样了。
晚饭后,纪路驿避开一向不赞成他教养孩子方法的云棉,将虎子肖臣关在一个房间,直白地向虎子讨债,直言道“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靠自己,而不是靠他人”,将金额提到了二十两,十两是云棉给他还的债,另外十两则是聘用他的部下一天的费用。
半个时辰后,虎子被绕的晕乎乎,和肖臣靠在门上,看着纪路驿稳步离开的背影,“我这就欠债了?”虎子真诚地问肖臣。
“你哥真黑。”肖臣真心评价。
走廊上空点燃了许多红色灯笼,院落光亮明清。虎子看了看远处的灯笼,思考了半响,才把视线落在肖臣身上,灯光映在他半边脸上随风晃动,忽而明,忽而灭,咬牙切齿地问:“你干嘛问云棉哥要钱!害得我要还十两!”
“我怎么知道你哥那么黑!”肖臣被他的语气无语到:“而且你以为我没问云公子要钱你就不用还二十两了吧?你可别忘了我们是谁的人,希望你睁大眼睛看看。”肖臣拨弄了一下肩膀上的徽章,挑眉示意——他们可都是纪路驿的人。
搬家推迟了一天,先是虎子水仙儿的事儿闹的,后是老猎户闹的。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对小孩来说影响不大,但对一个天命之年的人来说却是一件犹豫不决的大事,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到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开始不确定的未来。或许打猎这项令他自傲的立命本事也因此要被丢弃,于老猎户而言并不容易。
出发这天,行囊已搬上马车。本答应好了的老猎户突然摆手说不走了,云棉眼眸瞬间暗淡,其他人也都放下手中的活,静静地看着老猎户,纪路驿停顿一瞬后往老猎户的身边走去,沉静地看着老猎户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神,纪路驿想问为什么的心突然改变:“大爹,你想好了?”纪路驿十三岁就跟着大爹混,一开始没想着要混出什么,根本不寄希望于他能教他什么。是大爹的善心让快要绝命的纪路驿看到了一丝光明,全世界都是黑暗,那一点点的光明无疑是黑夜的萤火虫,更是纪路驿救命的稻草。
纪路驿只和大爹说过如果没有云棉就没有未来的他,可何曾不是如果没有大爹就没有现在的他。虽然一身本领是他强势偷偷从老猎户身上学来的,可后来大爹也真把他当成儿子,甚至在他表达出要娶云棉后也只是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但是事实上也让他随他心意而活。
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还是纪路驿死皮赖脸获得的一份没有任何教养成分的父子关系,却是他短短十多年人生里不可缺失的温暖。而老猎户对纪路驿的目的一向很简单,就是养老而已。于是纪路驿问:“不是还要我养老?”
一向目的明确的老猎户此刻也不太明白,沉默了一会儿,也吸了好几口烟,才缓缓道:“养什么养……哪知道养着养着就不求回报了呢?”老猎户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但纪路驿听到了,过一会儿他朝副官摆手,让他们从马车上卸一些必需品下来,对老猎户说:“明天再出发。大爹,您再考虑一天。”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老猎户并没改变心意,一意孤行地坚持留下来。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老头儿怎么也劝不住,云棉泄了的气很快又往胸口上蓄,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很想说就在这,不走了。但内心又无法接受纪路驿这一离去后没有任何信息,两番挣扎许久,没得出答案,倒是眼泪不要钱、不争气地流了满脸,依依不舍地跟大爹告别:“大爹,要是我们有孩子了,你能过来给我们看孩子吗?”
云棉哭的可怜兮兮,嘴巴狠狠地弯下去,很凄惨的样子,让人忘了男人怎么生孩子这件事,老猎户内心被撼动了一下,只好点点头,然后说:“哭太多会讨人烦。”
然后就这样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