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花无缺答应接下电影《行差》，Monica差点儿以为他疯了。
“你图什么？”
“冲奖。”花无缺说，“我和路导合作过，上次我们聊了聊，他挺有信心的。”
“可这个电影不能宣发也不在大陆上映，整个拍摄都是秘密进行的。”Monica挽了个丸子头，皱着眉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还有和同性的亲密戏份……你能接受？”
花无缺很平静：“我有基本的职业素养。”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
Monica从花无缺十八岁时出道时就带着他，如今已是第九年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家艺人的业务能力，哪怕没有她这个经纪人，花无缺也能走得很稳。
“你已经拿下两次最佳男主，就算要冲击金像也不必这么着急，以后多的是好本子给你挑，为什么非要接这个呢？”
花无缺对她笑：“就是想演一点不一样的，不用为我担心，Monica。”
Monica用两个小时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行差》的剧本，花无缺要饰演的男主角裴天行外表出众，家境优渥，性格开朗，敢闯敢干，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多情，难听点说就是玩弄别人的感情，简而言之是个非常立体鲜明的角色，但Monica总觉得和另一位主角时绥相比，戏剧性还是略逊色了些。
但花无缺决定的事很少被改变，这些年越发如此，哪怕Monica并不怎么赞同，也只能认命地与剧组对接。可当她看到其他演员的名单，Monica傻眼了。
老戏骨自不必说，年轻一辈里也有知名演员友情客串，唯独另一位男主角时绥的扮演者，Monica想，怎么都不应该是他。
“江小鱼？怎么会是江小鱼演时绥？”
那边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告诉她，原定人选是一位当红小生，但对方前几天突然接了部偶像剧，不来演了。《行差》无法在出现国内观众的视线里，与其浪费半年耗在结果未知的剧组里，当红艺人都会选择增加自己曝光度的作品，这很正常。
只是剧组的场景项目一应完备，临开机前主演退出，投资方不会等他们慢吞吞地磨演员，只好换成演了多年配角都没什么水花的江小鱼。
其实也不算无用功，毕竟角色多，混了脸熟，也有一些粉丝基础，但大部分都是散粉，黏性小，艺人的流量和商业价值也就低。
圈子里因为被大导选中而一飞冲天的演员不在少数，最让Monica担心的并不是咖位，而是花无缺和他的关系。
“你们搭戏不会尴尬吗？”
花无缺说：“工作需要，只能尽量克服。”
“花老师，你给句准话，你是不是因为他才决定接这部戏？”
“因果倒置了。接戏是我和路导的约定，现在由他扮演时绥……那我就更该接了。”花无缺调出一段视频给Monica看，“本来定下他演另外一个角色。那个人辞演，路导又在试镜录像里挑了一遍，才打算让他试着演一演时绥。”
路导是业内出了名的大胆，用不知名的十八线小演员做主角不算太奇怪，但江小鱼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
短短五分钟试镜，江小鱼把角色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台词也很到位，和Monica印象里那个刺头又不服管的江小鱼天差地别。
“这个角色和他的性格差别挺大的，如果我是观众，绝对想不到他本人会是那样的个性。”Monica感慨。
花无缺和江小鱼不算陌生人。四年前花无缺主演的古装剧《天启》里，江小鱼就给他做配扮演贴身侍卫，在片场相处过一阵子，戏外却没什么交集。那时江小鱼还言语攻击了某个延误工时的小明星，闹得有点难看，最后是双方的经纪公司盛世娱乐出面解决的。
花无缺认为江小鱼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为不妥当，他这样的小演员碰上当红流量只会吃亏，所以好心劝了几句，江小鱼的态度却变了。花无缺想，大约是把自己和那些人想成一样的了。
“路导看中了他的潜力，才让他演时绥的。”
Monica听他这么说，看来换角的事他早就知道。“可是你们搭戏不会尴尬吗？还是这种敏感题材。”
花无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对她笑了下：“应该不会。”
亲兄弟演恋人，这都什么事儿啊。入行十几年的Monica也没了主意。
·
五天后，花无缺在剧组见到了江小鱼。他们半个月前就见过一面，认同了生理医学方面的血缘关系，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兄弟间的熟络感。
江小鱼的头发剪短了些，六月天里穿着一件白色T恤搭配浅咖色长裤，干净利落，看起来极有少年感。盛世的工作人员帮他放下行李，和剧组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显然盛世娱乐不太重视这次合作。
看到他一个人被丢在这儿，花无缺不禁皱了眉，打电话给Monica。
“帮我找个助理。”
“怎么了，小何做得不好吗？”
“片场这边事情比较多，我担心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Monica不疑有他，说找到新助理再联系。挂断电话，江小鱼也朝这边走来。
“花老师，又见面了。”
花无缺点点头，见他状态不错，心情也跟着放松许多：“路导虽然严厉，还是很有耐心的，不会的可以多请教他。”
江小鱼说：“前年你拿影帝的《失落之城》就是和路导合作的吧？有这么厉害的老师可以请教，为什么要麻烦路导呢？”
花无缺半认真半玩笑地回答：“我没教过别人，但我会努力当个好老师。”
摄制组陆陆续续布置下午拍摄的场景，另一侧休息室还空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江小鱼推上门，视线扫过工作人员摆在桌子上的日用品，最后定格在花无缺得天独厚的脸庞。
“我觉得别让剧组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比较好，毕竟我们搭的角色是情侣，他们会很别扭的……”
花无缺微微点头，刚好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好，我也会让Monica守口如瓶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简单的开机仪式后，开始第一天拍摄。
电影架构在千禧年代，前半部讲述了受家庭影响自卑内向的时绥遇到学长裴天行，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校园生活，转折点是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进组第一场就是吻戏。这类亲密桥段放在摄制初期，能快速增进对手演员之间的了解和默契，也避免主演熟悉以后拍亲密戏的笑场或尴尬。然而整个剧组都不知道，对于花无缺和江小鱼来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些。
“《行差》三十二场一镜一次！action！”
黄昏下的教学楼里，时绥被裴天行带进无人的空教室，亲密拥抱。
江小鱼吓了一跳，花无缺的力气比走戏时更大，他下意识推了一把，却被对方抵在墙边。
“学长，你干什么？”
“想你了。”花无缺的语气和走戏时有点不一样，听起来更低沉，“一整天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花无缺展现的压迫性很强，江小鱼不由自主地偏头，回答：“今天满课。”
花无缺抬手摸他耳边的头发，目光在对方泛红的脸颊上逡巡：“知道你忙，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时绥和裴天行约好一起吃午饭，时绥却爽约了。
江小鱼立刻露出愧疚懊恼的神色，时绥在裴天行面前总是有些自卑小心。
“对不起学长，明天我请你吃午饭，我一定不会再忘记了！你别生气。”
花无缺定定地望了他片刻，笑着摸摸他的头：“没生气，只是你现在还要叫学长？我们在谈恋爱啊。”
江小鱼愣了下，心情由紧张转为疑惑：“那……天行哥？”
这句台词后，花无缺的嘴唇贴了上来。
这是时绥的初吻，裴天行实际上却是个情场老手，这场吻戏就顺理成章由花无缺来主导。
唇瓣微凉，相触间渐渐生出隐秘的温度，花无缺护住他的头，江小鱼像是被迫抬起下巴一样向他靠得更紧，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轻微机器运作声传入耳畔。
肢体下意识地逃避，江小鱼拼命克制着呼吸，全身都僵住了。
“时绥！时绥给点反应！”导演在摄像机后面喊。
江小鱼迟疑着，伸手回抱住花无缺。自开学初遇那天，时绥暗恋裴天行已久，此刻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对这个吻的回应就有些木讷迟钝。这样的反应刚刚好。
过了一小会儿，花无缺主动推开，两个人的耳朵都是红的，导演没有喊卡，只能继续往下走。
江小鱼低头埋在花无缺肩膀上，鼓足勇气质问：“天行哥，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花无缺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我只喜欢你，时绥。”
“卡！”
一遍结束，又补了几个特写镜头，路导低着头盯回放，对自己的镜头很满意。
“这一条发挥不错，再接再厉。”
花无缺与路导合作过，清楚什么样的表演能通过，江小鱼第一次做主演，还是在这样的名导手下，最没有经验的吻戏能一条过，着实松了口气。
回想起来，真的有些尴尬。
解决了重头戏，再拍裴天行和时绥在走廊相遇的戏份，本该轻而易举，但江小鱼一直没从上一镜的触动里走出来，短短的走路戏份拍了好几遍。
“裴天行是你喜欢的人，你的目光自然会被他吸引，眼神要坚定不能躲闪，脚步是越来越快的……听懂了吗？”
江小鱼略微沮丧地点头。
花无缺站在一边默默地听导演给他讲戏，等路导说完，避开导演组，问他：“没拍过吻戏？”
江小鱼很平静地说：“谁会给小配角安排吻戏。”
花无缺说：“对不起。”
“工作需要，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和女演员拍吻戏也会道歉？”江小鱼拍了下他的肩膀，自己打破这层尴尬，“别人只会认为我占了你的便宜。”
花无缺给他出了个主意：“一会儿开拍，你可以仔细观察我们两个到底长得像不像。”
稍事休息后，路导再次喊开始。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两人的影子映在走廊墙面上，慢慢走近，江小鱼看着花无缺的身影，不由浮现起那句话。
从看到花无缺的出道作品时，他就想过这个人一定会红，不仅长着一张让人无法抗拒的脸，演技更是无可挑剔，每个表情动作都恰到好处，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呈现者。
此时此刻，江小鱼直视着花无缺的眼睛，想到文字言语会骗人，基因不会，人生最初的轨迹就是那数不清的基因序列画就的。
远处导演向他们比了个手势，这条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