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剑感受到沈谦语的心绪波动，发出嗡嗡剑鸣。

青俄站在旁边，瞥见沈谦语眼里的沉色，心道“原来如此”。但眼见岛上的白衣男子修为高深莫测，她便劝道：“这人我们合力也打不过，你可要冷静。”

沈谦语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本就没有必要跟来。”

说完，他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握紧了听雨剑。听雨剑霎时一静，只有剑身电光闪烁，剑尖也凝结出了冰花。

距离虽远，但他刚才在那名白衣人眼神中看到了挑衅。

沈谦语往池边走去，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边走，他边把可以用到的法器符箓等都预备上。不管是否可以成功救出林讷行，他都会尽力而为。

每走近天池一步，他的眼神就越加决绝。听雨剑也随之引动周围积雪结成冰阵，阵阵剑气啸鸣响彻空中，勾连天际雷霆。他对林讷行曾经做过的承诺，无论何时都会去兑现。

天池水面如镜，倒映着雪峰的冷峻轮廓。白衣男子立于池边，神色淡然，对沈谦语的逼近则毫不在意。

青俄望着他的背影暗叹一声，心想，若是真的打了起来，自己能做的或许也就只有帮这位道友收收尸了。

林讷行见沈谦语神色有些不对，忙要唤他停下，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甚至连一动也动不了。

情急之下，她霎时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突破口在哪里。

是了，她前不久刚从九霄散人前辈的札记中看到过一种解禁符。此符需以自身灵力为祭，在自己的经脉中绘制符文，可以暂时冲破一切束缚。

只是此法亦邪，绘符者事后会遭受极强的反噬。反噬效果因人而异，轻者只是会在提升境界时受阻，重者则会损伤灵根，且无法恢复。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切不可使用。

眼见沈谦语已经拔剑指向白鹄，剑诀成形，剑气蓄势待发。林讷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万不得已、生死关头，眼睛一闭，立时便以神识引动周身灵力运转，瞬间绘制成符。

在挣脱束缚的一刹那，她猛然睁开眼，忙大声喊道：“沈师兄，住手！这都是误会！”

饶是白鹄也没料到林讷行会做到这一步。它本来只是想戏弄一下两人，看个热闹，却不想弄巧成拙。

林讷行的做法让它兴致缺缺，手指掐诀，轻轻一挥，便将她丢了出去；自己则化作白鸟，振翅没入了云端，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唳鸣回荡在此方天地间。

沈谦语见林讷行被白鹄抛向自己，忙撤去了剑诀，伸手将她接住。

林讷行落到沈谦语的怀抱里，总算是安下心来，轻声道了一句“抱歉”，便失去了意识。沈谦语有些心疼，低声道：“你已是做得很好，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青俄见这里的事有了转机，也快步走来，俯身察看林讷行的情况。

她皱起眉头，道：“你这师妹灵力耗尽后本就恢复得不多，刚才又强行冲破禁制，怕是有些不好。”

沈谦语忙探了探林讷行的经脉，却瞧不出什么异常，便问：“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俄摇了摇头，道：“此事我也不能说得明白，只是有些预感罢了。”

沈谦语虽未发动剑诀，但身上灵力亦是所剩无几，此时已是无法顺利带林讷行离开秘境，便将林讷行轻轻抱起，护在怀中，另去寻找一处安全之地。听雨剑则悬在半空，感应着周遭环境，在前方引路。

青俄还是跟在他俩后面。

沈谦语道：“青俄道友来这秘境应是也有自己的计划，为何现在还跟着我和师妹？”

青俄摇着刀扇，随口道：“有趣——”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不是，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带着师妹也不容易。”

她目光一转，看向沈谦语，反问道：“多一个人帮扶着也是好的，不是吗？”

沈谦语一时默然。心中权衡片刻后，他开口道：“如此，便多谢青俄道友了。”

青俄微微颔首道：“我也是觉得和两位道友有缘，沈道友不必客气。”

她顿了片刻，又带着一丝歉意道：“说来惭愧，我起初对沈道友有些误解。见你带着这位筑基期的师妹进入如此危险的秘境，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炫耀实力，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甚至……还怀疑你别有用心。

“毕竟，秘境出口所在之地凶险异常，即便你在秘境中不对她出手，出了秘境，她也极可能遭遇不测。如今看来，虽不知具体缘由，倒确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谦语没有回话，只默默走着，不时关注着林讷行的情况。

——“前辈，师妹为何还未醒来？”

——“你要行，你自己上！”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谦语无奈道：“是晚辈关心则乱，太过心急了，还请前辈恕罪。”

林讷行意识恍惚间，就听到沈谦语和一位老者在对话。“关心则乱”，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四个字，反复咀嚼着，心里莫名觉得尝到了一点甜。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茅屋中。旁边是一个皱着脸的老者，似乎有些生气；然后依次是沈谦语，还有之前那位女修。

她轻声唤道：“沈师兄……”声音却有些沙哑。

沈谦语见林讷行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温声道：“师妹，你醒了。”他迈步上前，却被老者伸手拦住。

老者让林讷行宁气静心，给她扶了个脉，又仔细检查了林讷行的经脉和神魂，才点头道：“可以了。”又道，“听说你此前是强行冲破了禁制？白鸟给你下的禁制本就不强，即便你不做什么，不到半刻便能自行解开。”

说到这里，他瞥了沈谦语一眼，接着道：“罢了，年轻气盛时，有些冲动也是难免的。”说完，他又向林讷行单独传音道，“这次没什么事，但你的灵根有异，将来必定还有一劫，到时只能看造化如何了。”

林讷行听完老者的话，有些怔楞，但因想到沈谦语还在这里，便立刻又回过神来。

她准备下床来向老者郑重道谢，却又被老者按住了肩膀。老者道：“虽是醒了，但元气尚未恢复，还是先躺着吧。”

林讷行只好道：“多谢前辈。”

老者又嘱咐了几句，就朝青俄招了招手。青俄会意，起身随老者一同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一躺一站，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静谧。

林讷行于是坐起身来，沈谦语忙上前帮忙扶住了她。

林讷行抬眼看向他，轻声问道：“沈师兄，我们这是在何处？”

沈谦语道：“还是在秘境里。昨日我本来准备先带你寻个安全的地方恢复灵力，却不想误入此地。方才那位前辈据说是为了等一株灵草生成，因此特意在这里开辟了一处洞府，百年间一直隐居在这里。”

林讷行闻言，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垂下头自责道：“抱歉，是我连累了师兄，给师兄添麻烦了。”

沈谦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深深凝望着她，声音柔和却坚定：“阿行，不必与我客气。”

林讷行心头一颤，抬头望向沈谦语，目光与他交汇的瞬间，一下就望进了他那深邃的眼眸里。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垂眸道：“多谢沈师兄。”

两人一时无言。林讷行低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思绪如乱麻般纠缠；沈谦语则静静注视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咳嗽声，打破了屋内的微妙气氛。

两人眨了眨眼，将心绪平复，转头去看，这才发现青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

青俄见两者都回了神，这才迈步进屋，将汤药递给沈谦语，又对林讷行微笑道：“林道友可是好些了？”

林讷行点头道：“在下凌霄宗林讷行，还不知这位道友是？”

青俄笑道：“我是长阳宗青俄，林道友直接唤我名字便是。之前偶遇二位，觉得颇有缘分，便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她的目光在沈谦语和林讷行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笑意更深：“算了，你们似乎还有话要说，我就先不打扰了。汤药记得要趁热服用。”

说完，她就大步退出房间，甚至还顺手带上了门，动作干脆利落。

林讷行/沈谦语：……倒也不必如此。

二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方才与青俄近距离接触后，林讷行才发觉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率性洒脱许多，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让她的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欣赏与亲近。

沈谦语端着汤药，试了下温度，还有些烫，便用灵力稍稍降温；随后舀起一勺，送到林讷行嘴边。

林讷行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接过汤药，轻声道：“沈师兄，我自己来就好。”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沈谦语的手，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似有电流从指尖沿着她的经脉游走，直到在她的识海里掀起一片波澜。

她却并未表露出许多，只将汤药匆匆接过，低头慢慢啜饮。汤药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却正好压下她心中翻涌的纷乱，让她得以静下心来，抽丝剥茧，细细梳理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或许，正如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情感从何而来。但转念间，她又想起沈谦语曾对她说过的话、表露过的关心与守护，便知自己的情起也不是完全没有缘由的。

然而老者的话却像一柄尖刀，猛地扎进她的心里，此刻越发疼痛难忍。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迷茫。原本，她对长生之路并无追求，当初会进入凌霄宗也不过是为了报恩。

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做才好。她低头看着碗中残留的药渣，心中又是一片杂乱，如同那未散的苦涩，久久无法平息。

沈谦语没有错过林讷行的情绪变幻，却并未多言。他安静地看着林讷行思考的样子，眼里含着温柔，心道自己从前竟错过了如此多的光景。

那些往常未曾在意的瞬间，如同银河中的点点星光一般呈现在他的眼前，与眼前之人的一颦一笑交织在一起。而他，却如同一个渴望在浩渺宇宙中徒手摘下星辰的凡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