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随着煞气消散，林讷行的修为也随之暴涨，一下来到了筑基中期。

林讷行缓缓睁开眼，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原来她竟是以炼煞符为基，将众煞鬼的怨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以自身为容器来转化煞气！

沈谦语惊声道：“林师妹！”

林讷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倒，沈谦语忙扶住了她，急道：“师妹，你何至于此！”

林讷行牵唇笑了笑，道：“师兄，从前我还是少年时，只以为虽然有雀羽，但我也吃过了不少苦。后来游历在外，也算见识过不少。或许是雀羽祝福，让我一直还算安然，总能化险为夷。就算后来听到秦苍城里那些龌龊事，也只是多了几分虚伪的感慨。”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渐渐凝重，带着压抑的情绪悲愤道：“然而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不为人！”

她将在幻境所见一一向沈谦语道来，然后神色一定，道：“我今天在这里立誓，若我有生之年，不除尽诸邪，就叫我——”未等她说完，沈谦语就以神识猛然冲击林讷行的识海。林讷行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沈谦语看林讷行那架势，就知道是要发个毒誓。但她刚在幻境里受了些刺激，此时说出来的话未免就太过冲动。修士立誓为道心誓，得天道见证，可是会应验的。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师妹还说我是圣人？我看，你才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林讷行悠悠转醒过来。见沈谦语还在一旁，她垂眸低声道：“师兄刚才为何阻止我？”

沈谦语轻叹一声，语气温和却带着些许劝诫，道：“林师妹，世间虽然邪恶之事不少，但如此极端之事也实属罕见。你在凡世间生活时，可曾听闻过多少大恶之事呢？”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修仙之人，难免要面对这些。你若要为此发道心誓，未免太重。况且你既然炼化了煞气，便已经承担了因果。只要心存善念，尽力而为，便无愧于心。”

林讷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轻声道：“沈师兄说的，我明白了。”

林讷行根据煞鬼的记忆已经知晓了那首恶之人的大致信息，又通过感知煞鬼身上的因果，推测出那人目前所在的方向。于是二人追踪而去。

二人不知道的是，早有一人在他们开始对付煞鬼时也来到了不远处，并将眼前景象记录成手札。

沈、林二人离开后，她才从背后取下九霄，抚琴道：“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

她十指翩跹，指下琴音如泉，袅袅不绝。琴音所至，煞气如冰雪消融。一曲过后，此间最后一缕煞气也被彻底净化，数年过后，又会是一个灵气充沛之地。

这时，又有一人身着竹绿，带着竹叶香气飘然而至。

抚琴者微笑，带起颊边浅浅的梨涡。她把琴收起，柔声道：“清越，好久不见。”

这人眼神一顿，由疑惑瞬间转为清明，他道：“你是——妙音？”

苏妙音恍然道：“原来你竟是失忆了？”她笑道，“他们皆说你是渡劫未过，早就陨落。我却不信，还说你是被我追得烦了，故意躲着我呢。”

伊清越摇摇头，无奈笑道：“我怎么会烦你。”

苏妙音眨了眨眼，道：“哎呀，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你救的？我一看就知道，那令信融合里面定是有你的手笔。”伊清越“嗯”了一声，她又道：“南方是她所属，她本该来我飞云阁。”

伊清越道：“她的机缘在凌霄宗。”

苏妙音挑眉：“你是说和她一起的那个剑修弟子？她身上的问题，我飞云阁的长老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解决。”

伊清越摇头：“不止如此。她要有所得，必要先受磨砺。飞云阁不适合她。”

苏妙音撇了撇嘴，嗔怪道：“飞云阁护着弟子，怎么就不好了？你可真是狠心。”

伊清越目光深远，平静道：“天道本就无情。此二人皆有仁心，将来若是……”

苏妙音明白过来，怜悯道：“真要有那么一天，那可真就可怜了这两人。”又道：“难道天机阁那群人就一点也卜算不出来吗？”

伊清越道：“既然那些人原非此界中人，定是有些手段能暂时瞒过天道，天机阁的人会卜算不到也实属正常。”

苏妙音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若是让我发现这些人做了什么坏事，定要让他们神形俱灭！”

说完，她想起来一事，对伊清越不满道：“听说你们宗里那个许老头闭关去了？好歹还是一峰长老，事事都正好躲开了，要他有何用！”

伊清越淡淡道：“许长老本就是个过于平和之人，他此时心中有惑，不参与进来也好，免得让他反而失了道心。”

另一边，沈、林二人很快来到了最近的惠昌城。

凡世诸城，入城皆需核验身份。诸城皆设有防御阵法，因此修仙者也不例外。只是修仙者走的是另外一处角门，且由在凡世值守的仙盟中人对其进行核验。

守门之人见沈、林二人皆穿着扁青色法袍，又确认了符牌，就知道这是东部凌霄宗的弟子。他在簿子上登记好二人信息，又问：“不知二位道友来惠昌城中是有何要事？”

沈、林二人对视一眼，便由林讷行道：“找人。”

那人眼睛眯了眯，但并未多问什么，只是提醒二人道：“道友应该知道，修仙者一般情况下不可对凡人动手。若是有事，可以先找城主。”

林讷行好奇问道：“若是有问题的就是城主呢？”

那人默然盯着林讷行，林讷行也不躲闪，直接与他对视。他见林讷行不似在故意找茬，便道：“若真是如此，还请道友保留好证据。”

林讷行又问：“若是没有证据，只有无辜怨魂呢？”

那人只好道：“凡事皆有因果。若是实在没有证据，到时候就只能由西海会或者天机阁派人来审查道友行为了。”

林讷行点点头，拱手道：“多谢道友告知。”

那人蹙眉问道：“难道真是城主出了问题？”

林讷行轻笑道：“并非如此。方才是我夸大，让道友忧心了。只是此人的确是有些身份。”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道：“这便好。只要城主不出错就行。”

林讷行与沈谦语进了城。二人方才已经得知了城主府的位置，便先朝城主府走去。

此时已近天黑，城内却热闹非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男女相伴，游人如织。

突然，林讷行远远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但她再见到这人时依然有些心悸。她迅速转开视线，低下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色也微微发白。

沈谦语投来关切的眼神，问道：“林师妹这是怎么了？”林讷行摇了摇头，神色中的凝重却未曾减少。她低声道：“也许是溯回。”

沈谦语又问：“溯回是谁？”

林讷行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人身形容貌与虽然与溯回有些差别，但是那把弓箭，她不会认错。

她向沈谦语解释了一番。沈谦语听完，也不由得重视起来。方才那人他并未瞧得详细，因而也不好妄作判断。但林师妹已经筑基，对上这人竟然还会生出些惧意，显然那人并不简单。

等二人到了城主府，下人进去通报后，又带着他们来到待客厅，却发现厅内除了城主，还有另外两人。

其中一人背负红木长弓，玄衣似夜，正是刚才林讷行所说的“溯回”；旁边一人则手执卦盘、身穿烟灰道袍。林讷行在路上已经整理好心绪，此时面上倒也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沈谦语暗暗打量了这两人，两者的修为他也看不出，要么是遮掩了修为，要么就是修为在他之上。若真是敌人，可就有些麻烦了。不过好在他外出时向来有所准备，便是遇上了也不怕。

城主见到二人装束，率先站起身来，拱手道：“二位想必是凌霄宗的仙师吧？”又主动向二人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来自长阳宗的张仙师和来自天机阁的孙仙师，也是才到我惠昌城里的。”

背负长弓的那人听闻，便起身执礼道：“在下长阳宗张逸辰。”

身穿道袍的那人亦起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天机阁孙离。”

沈谦语和林讷行二人也各自见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凌霄宗沈谦语/林讷行。”

张逸辰闻言抬眸，细细观察起林讷行来。

林讷行神色不变，也平静地回望过去。

沈谦语见此，上前一步隔断了二人视线，将林讷行护在身后，皱眉严肃道：“不知张道友为何如此看着我师妹？”

张逸辰眼神闪过一丝诧异，迟疑道：“在下只是觉得这位道友名字有些耳熟，看上去似乎也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说完，他又朝林讷行的方向施了一礼，道：“方才是我冒犯了，还望林道友见谅。”又问道，“不知林道友三年以前可曾去过秦苍——聆海山庄？”

林讷行没料到他竟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就要回问，沈谦语却先行问道：“去过如何？没去过又如何？”

张逸辰道：“若是去过，在下就先在这里给林道友赔个不是了。沈道友或许不知，我与林道友曾经有些误会。此前我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弥补，却一直寻不着她的踪迹。”

说着，他又与孙离对视一眼，才接着道：“直到数日前，孙道友再次卜了一卦，说是或许近日我能在这惠昌城里得见到久寻无果的旧人，我们二人这才从姑妄山万里奔赴而来。”

他笑道：“没想到，今日我二人才到了城主府，果然就见到了林道友。之前发生的事，想必林道友也有不少困惑。不知林道友是否有时间，可以容我慢慢道来？”

林讷行听到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全信。但此时显然不是个撕破脸皮的好时机，她便囫囵应了张逸辰的赔礼，道：“张道友既然这么说，我就先收下道友的道歉了。只是我与沈师兄此行还有别的事要先做，怕是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

惠昌城里的城主名叫司徒卫，然而惯是个会察言观色、又好息事宁人的。此时他见几位仙师似曾有矛盾，但又自己就都解决了，自然是觉得再好不过。

于是司徒城主吩咐管事张罗了一桌好菜，让几人先坐下来慢慢谈，又说“路途劳顿，诸位仙师不如先休整一番，再去行事”云云。说完，他就先自行离开，留下空间来让几位仙师单独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