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天天都能接到秦氏的订单。林初阳天天往秦氏跑，有时候能看到秦向东，有时候看不到，但他们连眼神都没有再交汇，陌生得仿佛从来不认识。

连吃了一个星期的汉堡炸鸡，张芳脸都绿了。

跟林初阳吐槽：“那活阎王报复心也太重了！就因为我们上班期间聚众啃炸鸡，给我们点了一个星期的汉堡和炸鸡！还装作体贴地天天来看我们吃！这变态！不行不行，你拿远点，我闻着味道想吐！”

听她这样说，林初阳放下顾虑，觉得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轮休前一天，吴先进找到他。

“小林，你去补办驾照的时候，把小选这孩子也带上吧，让他跟你一块儿去考个驾照，不能让他天天无所事事。”

吴选是吴先进的外甥，也是林初阳的狱友，今年才20岁。他是他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的，19 岁时犯了事，被关进去改造，认识了林初阳。

林初阳见他年龄小，在狱中对他多有照顾。出来后，他帮林初阳介绍了自己舅舅家快餐店的工作。

吴选是个刺头，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却意外地很听林初阳的话。

林初阳当即拨通吴选的电话，直奔主题。

“小选，我过几天去补驾照，你也去考一个？”

电话里传来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

“行啊，林哥，我正无聊呢，你去的时候叫我呗。”

挂了电话，吴先进在旁边嫉妒地摇头：“这小子，我说的话他从来没答应得这么快过！”

林初阳笑：“还不是仗着你们宠他。”

轮休这天，林初阳在车管所办理手续。他的驾照已经过期三年，需要再补考科目一和科目三。都得预约，今天剩下的时间只能先去体检。

不知道吴选在驾校进行得如何，他打个电话过去问情况

“怎么样？报上名了吗？”

“林哥，我报了，驾校说得先体检。”

“正好我也得体检，待会儿一医院门口汇合。”

吴选回了句“OK”，二人便分头行动。

酷暑天气，医院门口行人并不多。可当走进门诊楼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大楼的空调强有力地工作着，每个楼层都挤满行色匆匆的人们。

林初阳看了一圈也不知道体检该往哪里去。他走向导诊台询问：“您好，请问驾照体检在哪个楼层？”

小护士红着脸，面带微笑：“体检不在门诊楼，在后面的体检中心，你出门左转，跟着路边的指示牌走就能到了。”

林初阳谢过，迈步走出门诊楼。

医院的指示牌做得很清楚，他顶着大太阳走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位于最里面的体检中心大楼。

和前面人声鼎沸的门诊楼相比，体检中心就像是世外桃源，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排队拿表，医护比病人多。

门内空调把林初阳凉了个激灵，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林初阳从裤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吴选。

“小选，你怎么过来的？”

“我打车呢，林哥，你是不是到了？别急别急我就来。”

“我不急，你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体检中心来。”

“行行行，那哥你要等我。”

林初阳交钱填表，一转身，居然又看到了秦向东！

今天是工作日，秦向东依然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真是见多了就习惯了，林初阳甚至想问：穿这么多，不热吗？

秦向东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她穿一身黑色吊带长裙，凸显得身材玲珑有致，栗色的大波浪及腰，肤色白皙，与黑裙十分相衬。

她面容姣好，妆容精致。正侧着头和秦向东说着什么，望着秦向东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欢喜。

不知她说了句什么，竟让一向冰山冷脸的秦向东唇角微勾。

二人男才女貌，看着着实相配。

林初阳不由自主捏紧了体检表。

这时，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来到二人身后，他们转过身去交谈起来。

他体检要坐电梯去三楼，而那一对“璧人”正站在离电梯不远的位置，林初阳想趁他们说话的功夫上楼去。

“……总之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息就好了。”离得越近，越能听清他们的说话声。那白大褂交代几句又笑着说，“没吃到你们的喜酒前，我想江老肯定不会让自己身体出什么事的，哈哈哈……”

听到这里，林初阳脚步一顿，紧接着又加快了步伐，去按下电梯键。

“哥——”

一声嘹亮的呼喊响彻整个一楼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

只见一个红发寸头的年轻小伙拿着体检表扯着嗓门大步往电梯方向跑去，衣服上的各种链条随着跑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径直跑到电梯门边一个高个的帅哥前面，着急忙慌地说：“哥哥哥，等等我！”。

这二人都是寸头，一高一矮，看着确实像兄弟。

来人正是吴选。

林初阳用卷成筒的体检表敲打他，没好气地笑骂：“臭小子你声音再大点！怎么不拿个喇叭喊？”

吴选夸张地“哎哟”一声，笑得讨好：“我怕哥你忘了等我嘛。”

“我还没老年痴呆。”

电梯正好开门，二人说着话走进去。电梯门正要合上，突然，出现一双手卡住了门缝！

电梯门受到感应，又缓缓打开。门内林初阳吓了一跳，赶紧按住开门键。

门外，是秦向东冷若寒霜的脸。

一时无人说话，也没人有动作。

“哒哒哒”，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轻快，由远及近，一个女声传来：“向东？”

林初阳看过去，是刚才站在秦向东身边的女人。

见她过来，秦向东率先进了电梯。

他恰好到林初阳身边站定，让原本站在这个位置的吴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退到了林初阳身后。

他抬手越过林初阳去按楼层键，手臂状似无意地轻轻擦过林初阳的胸前，林初阳呼吸一滞，往墙边又挪了挪。

秦向东按了电梯站直，身体与林初阳若即若离，林初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僵硬，又害怕心跳声太大暴露自己的龌龊心思。

电梯门合上，开始上升，镜面门上映出并肩而立的二人。

秦向东盯着镜面里的林初阳，突然出声：“他是你弟弟？”

他突然说话，空间内另外两人都一脸茫然，只有林初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小秦向东就最讨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喊他哥，每次都要发很大脾气。

林初阳下意识对上他的视线，又赶紧移开，平视前方不语。

秦向东却扭头，对着他，又问了一遍：“他是你什么弟弟？”

“哥，这人你认识？”从后面探出一个红红的脑袋，吴选踮着脚问。

林初阳喉咙发紧。

好在三楼很快就到了，门一开，林初阳逃也似的出去，吴选在后面好奇地追问：“那是谁啊？”

“……”

“哥你说话呀！”

电梯门再次关上前，飘来林初阳不耐的回答。

“一个客户。”

门内的秦向东闻言垂下了眼，盖住了眼底的一切情绪，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之后林初阳上班就再也没有接到过秦氏的外卖单。一个星期后，吴先进忽然跟他说：“小林，之前住院的小马说是身体没问题了，明天就会回来，你看……”

“哦，行，他回来继续送外卖是吧？没问题。”，他无所谓地笑笑，“外头够晒的，我也能歇歇了。”

临近 12 点，快要打烊，店面在做收尾工作。

林初阳正在帮别人拖地。服务系统忽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机械的女声响起：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查收。”

店内响起一声哀嚎：“谁啊？还让不让人下班了！这个点还吃什么垃圾食品！”

林初阳停下拖地的动作，安慰道：“你先下班，交给我吧。”

看着熟悉的地址，林初阳说不清什么感受。又想，会是他吗？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秦氏大楼28 层

林初阳第一次来。

到处都熄了灯，只剩下一间办公室还亮着，那光源似乎在给他指路，让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咚咚咚”

“您好，您的快卖到了。”

“进来。”

林初阳推门进去，果然看到秦向东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桌上凌乱地摆放着许多文件资料，他好像工作了很久，头发不再是之前每次见到的那般一丝不苟，几缕刘海从整齐的队形里跑出来，垂到了额前。

衬衫松开了最上面的两粒纽扣，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胸前。

袖子被挽到小臂，露出白皙紧致的线条。

整个人松弛了，也多了一些颓然。

林初阳蓦地心一软。

“放那儿吧。”

秦向东头也不抬。

林初阳放下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怎么还不下班？”

秦向东终于停下敲键盘的手指，挑眉看了看他，似乎觉得他的问话十分突兀和冒犯，语气疏离，不答反问：“有什么事吗？”

对上视线林初阳才看见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

也不知道多久没睡了。

见他不说话，秦向东拿过袋子拆开，礼貌地下逐客令：“我要用餐了，如果没别的事，请离开。”

他刚拿出一个纸盒，林初阳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他光洁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过他手里的食物，精准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秦向东只来得及错愕地看着他。

林初阳语速很快地解释：“这是加了蒜蓉粉的，你大蒜过敏，不能吃这个。”

秦向东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也不反抗，但态度冰冷：“我只是你一个客户，你的任务是把外卖送到客户手里，而不是从客户手里拿走。”

还是这么爱记仇。

林初阳暗暗叹气。

他如今是没什么立场插手他的事，只能默默松开抓着秦向东的手。视线不小心撇到垃圾桶里的外卖袋，订单条上的备注使他瞬间明白过来。

“你故意选蒜蓉的？”

故意拿自己的过敏源来试探他的反应。

秦向东丝毫不见被拆穿的窘迫，反倒理直气壮：“你还管你客户选什么？而且，这和你有关系吗？”

说完不再理他，视线重新投向电脑屏幕。

林初阳被问得无语，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凌乱无序。过了一会儿，键盘声忽然停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