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初二后进入了变声期，公鸭嗓听得檀辰心烦意乱，勒令他不许废话太多，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他废话太多声音受损，以后一辈子的公鸭嗓。

张望委委屈屈闭嘴了。他已经窜到一米七五，看得出来骨架较大，肩宽腰细，加上保持锻炼，线条颇为清晰，就是讲话神情还很像小男孩，檀辰总觉得他是不是营养都去长个子了，心眼一点没长。

但这丝毫不影响张望成了年纪最受欢迎的焦点人物。由于经常打篮球，张望晒出一身相当健康的肤色，随着身高的快速生长，面部的骨骼感也变得更强，眉弓和鼻梁逐渐立体突出，衬得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平时又总是无忧无虑的笑脸，看起来比檀辰亲人太多。加之整个初一拜檀辰的创业项目所赐，学习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深得老师和同学欢心。

檀辰对此毫无察觉，每天朝夕相处，几乎感受不到大的变化，只觉得张望好像更占地方了，两人挤在一个房间有时候颇有些周转不开。

“哥，你怎么又跟李绪然一个班？”张望无所事事地翻檀辰的书包，翻出一张被随手夹在书里的新生名单，哑着嗓子道。

“谁知道，缘分吧。”檀辰随口答道，心思转到别处，“初二的题目你自己看着要不要直接卖给李叔吧，我是懒得搞了，要卖就直接试题答案打包卖他原件，转印分拣挺花时间的。“

张望应了一声，撇撇嘴，心道这是什么孽缘，这么多学校这么多班，怎么回回都摊上一个李绪然。

檀辰满心都在想李叔前几天跟他说的事。因为檀辰要升入高中，自然没法接着做初中生意，但这么几年“合作”下来，李叔还是相当欣赏这个初中生的做事能力和心智。檀辰初中毕业后跟李叔交代收尾工作时也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开始说什么行善积德也就是个幌子，主要还是想赚钱，家里一个老太婆带两个半大小子，个中辛苦不用多说，也感谢李叔信任，至少给家里赚了两年生活费。

李小树颇为感慨，寒门难出贵子，甚至提出日后可以资助两人上大学，檀辰说心意领了，就算奶奶干不动了这个家里还有我，不到那一步，平时也不缺吃少穿，李小树要是愿意不如给更需要的人。

这话听得李小树简直感动落泪就要振臂高呼，当然这是夸张了，感动多少是有一点，更多是听明白了这孩子还是很有骨气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转头就要给檀辰介绍新的兼职，雇主是自己的一个亲戚叫汪如海，属于铺货卖家，早期是搞小商品批发起家，赚到一些钱后开始东奔西走，南贩珍珠北卖盐，看什么好卖就马上找熟悉的供应商生产拿货，本质上也算是倒买倒卖。

这兼职也算是赶巧，汪如海最近想在文具用品这块发力，但自己也没小孩，着实不太清楚高中生群体里最热卖的产品是哪些，就随口跟做房东的李小树提了一嘴，让他给点参考建议，毕竟做的就是校门口的生意。

李小树这辈子命着实很好，人生理想就是在家躺着收钱，确实靠他爸妈也基本实现了，于是越躺越懒，越懒越躺，正愁这么个表亲的忙怎么办，灵机一动正好送上来的劳力，聪明肯干还是学生，这叫什么，这叫以身入局。

李小树一拍脑门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具体要干什么也没跟檀辰交代清楚，只说都自己亲戚，人好，不差你报酬，不影响你学习，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檀辰听他说了这么些内心是很感兴趣的，虽然说自己这几年小打小闹也算是赚了点钱，但都是自己瞎琢磨，也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生意，要能有个人带路，虽然不知道路带到哪去，但或许总算是能上道。当然也没有就这么满口答应，毕竟还不知道具体要做点什么，最好是能跟这个姓汪的面对面聊聊，再做决定。

恰巧这个周末汪如海就在本地，在李小树的牵线搭桥下，两人终于见上了面。

饭局安排在当地一家不错的饭店，檀辰长这么大确实没进过几次像样的饭店，檀春总说外面不干净，要吃什么奶奶都能给你们做。

檀辰比约定时间早一刻钟到了地址，也不知道是谁预定的，也不知道桌号房间号，前台服务员听他说姓汪的先生订的，找了半天没找到。

檀辰疑惑道，“汪如海，三个人的……”

“李先生订的，三个人。”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你就是檀辰吧？”

汪如海名字听起来莫名像个大腹便便的宦官，真人看起来却意外的斯文，但也不是文化人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穿着非常不起眼的浅灰色长袖，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皮肤偏白，凤眼薄唇，声音也像人一样不显厚重，听不出什么口音，带着笑意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檀辰觉得这眯眯眼多少有几分商人的心思和算计，就是看不清。

“对，您是汪先生？”檀辰没想到听李小树描述的很会做生意的人居然看起来这么年轻柔和，原本有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原来是李叔订的。”

汪如海点点头，任前台领着二人去包厢。

李小树这个组局的迟迟不到，檀辰只好颇为尴尬地跟汪如海两人坐在桌边，看服务员沏茶，感觉汪如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

“先起凉菜吧，”汪如海收回目光，示意服务员，“记得上次来你们那个花生挺好吃的，也给我上两碟。”

檀辰注意到他大拇指上带着个银戒指，戒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石头。看他低头喝茶，不自觉也跟着低头喝茶。

“这茶叶应该是还是树哥寄存在这的，今年的新茶，你尝尝，很不错，”汪如海抿了一口茶道，“你多大了？”

檀辰浅浅喝了一口，确实很清香柔和，不像家里的茶，怎么喝回味总有些涩嘴，“刚升高一，不过初中就跟着李叔做了点小生意。”

汪如海其实已经听李小树讲过檀辰的大概情况，还是蛮佩服的，虽说不知道有多少是李小树夸大的成分，这次想来亲眼看看也是摸个底，但毕竟只是个高中生，他也没有报太大期望。

结果一见面却觉得这孩子非常眼熟，那种淡然又执拗的感觉，第一眼就抓住了他。

很像当年的自己。汪如海垂着眼睛喝茶，心想到。

“树哥介绍过你，这周我正好回来办事，约树哥吃个饭，想着正好找你随便聊聊，倒不用紧张，”汪如海注意到檀辰下颌面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微调整了下坐姿和语气，更柔和地打开话题道，“说是兼职，其实也没有多复杂的事情或者什么死规矩，只是想找个懂高中生日常消费习惯的小同学给我们做些调查，如果能早其他商家一步给些洞察就更好，当然这是后话。我目前也没有很成熟的想法，大概呢就是需要你帮忙做两件事，一件事每两周汇报一下时兴的话题和人物，另一件事就是每个约挑选一些你觉得同学们最喜欢或者最需要的用品，文具，日用品，都行，当然最好不仅限于你们班，如果有其他年级，最好其他学校的总结一下，就更好。”

“这个也算是市场调查吧，对我们来说呢就是选品的参考，当然我们也可以直接看各个小卖部文具店的动销情况判断，但那样肯定就慢别人一步，”汪如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檀辰思考的神情，“可能也需要你自己看看具体怎么操作，我开基础工资，平均每周你至少要投入八个小时的调查和产出，选出来的产品如果好卖，有额外奖金。”

檀辰其实没怎么听明白这个工资的形式，但是听懂了汪如海的大概意思，就是要深入群众了解群众消费群众。

没等檀辰回复，李小树姗姗来迟，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场子转过来，一身酒气，精神抖擞。

两人打了招呼，李小树很给檀辰面子地一顿夸，夸得檀辰都开始耳朵发红终于打住，发挥东道主精神对着菜单一同挥斥方遒。

汪如海话不多，只是喝茶和笑，时不时接两句李小树的话，还很细心地注意着檀辰的动向，讲到听不懂的部分实时解说，一顿饭吃到最后给檀辰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

李小树举杯痛饮，几乎是最快乐的微醺状态，看看檀辰，又看看汪如海，突然觉得这两人的形象几乎可以重合，对着汪如海感慨道，“小海啊，这孩子跟你还挺有缘的。”

檀辰一头雾水，汪如海笑着摇头，说树哥你是喝了不少。随即示意服务生上点主食给他压压酒。

这一天李小树着实点了不少好菜，但檀辰印象最为深刻的反而是最后上的这道主食，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蒸包，内里却十分精彩，既有咸香的肉又有嫩脆的笋，混合了不知道什么其他食材，极其鲜美，檀辰感觉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包子。

以至于他在跟两人道别后，转头又溜回了饭店，找服务生打包四个，想带回家给檀春和张望尝尝。

服务员：“先生，四个珍宝包一共是268，您是挂李先生账上还是直接买单？”

檀辰：“……”

檀辰：“算了不要了。”

檀辰心想，天杀的有钱人，四个包子268，怎么能不好吃。

檀辰扭头就走，不带一丝犹豫，计划直接根据自己的回味去菜市场买点原料，檀春不是说奶奶什么都会做，何况包子有什么难的。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前脚离开，后面就跟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今天天气很不错，夏末初秋，太阳很好但风又有比较凉爽。檀辰来的时候坐的公交，估摸着走回去也就半个钟头，正好中午吃多了走走路顺便消化。

檀辰其实很喜欢独自走走转转，平时拜张望那个跟屁虫所赐鲜少有这样的机会。李绪然曾经形容檀辰一个人走在路上是对目中无人这个词最好的诠释，所有路人在他眼里好像都不存在，自顾自想自己的心思，全全专注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当他穿过大街小巷脑海中转过百八十个念头即将到家魂魄归位时被身后的车猛嘀好几下时，檀辰被吓了一跳，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司机，发现司机有点眼熟。

汪如海一脸和善跟他招手。

檀辰：“？”

这人莫不是个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