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顿时陷入安静。

只有赵家人的惨叫声和骂声此起彼伏。

白渊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语气轻飘飘的：“不要惹我不开心。”

人类似乎很在意书面形式的契约和约定，断绝书同样也是有效的，但这几个人类却一直喋喋不休，依然还在道德绑架原身父母。

他对这些人类的仍有充足的耐心。

换做是刚诞生时。

如果有同类这样骂自己，他已经忍不住把对方给吃掉了，但再后来，他发现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同类出现，妄图杀了自己。

他学会了让这些同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一来，那些同类们就会自发向其他同类描述自己的可怕和残暴。

到最后，谣言越来越夸张。

他在同类口中已然变成了外表狰狞，体型庞大到可以轻易捏死任何同类的可怕存在。

他的困扰就此解决。

他不怎么喜欢杀戮，更向往着美好的事物。

村里的部分人无功无过，他不会伤害这些弱小的人类，真正害死原身的，是霖哥儿和那几个孩子，其他人则是间接凶手。

但死亡，并不是结束。

真正的惩罚，应该是直到死亡终结之前，永远处于痛苦和恐惧着。

明明都是弱小的存在，却对更为弱小的同类施加恶意。

他很不喜欢。

……

白发白眸的渊哥儿就这样站在那里，神色没有半点他们在梦里看到的妖怪们那样狰狞和可怖。

相反。

除了特殊的白发和白眸之外，他完全和村里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所有人都清晰意识到，渊哥儿就是不一样了。

一些人眼中浮现出些许敬畏和害怕，也有人心生恐惧和后悔，还有的人忍不住浮现出恶意和恼恨。

但更多的人，只是本能的对未知存在而感到害怕。

而赵家人已经吓得不敢再骂了，甚至安静了几秒，可树枝抽在身上疼到无以复加，他们又再次惨叫起来，一边哭嚎：“渊哥儿，我错了，不要再让它打我了。”

“好痛，好痛啊。”

霖哥儿被抽的最惨，浑身都是伤痕，哭嚎的声音听得所有人耳膜都刺痛了。

可没人敢为赵家人求情。

毕竟渊哥儿当时确实是差点死了。

白渊没有理会任何人，单手拖着这头刚刚特意跑山上杀死的野猪，一步步往前走，村民们就这样呆呆又恐惧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那头野猪轻飘飘扔在木车上。

所有人吞了吞口水，后背发麻。

渊哥儿的一个小拳头，恐怕会把他们轻易打死吧？

他们忍不住望向赵平安和林翠娘，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好奇，他们很想知道夫妻俩看到这样的渊哥儿，是会害怕还是恐惧——？

下一刻。

所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这对夫妻竟然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甚至还露出被孩子孝顺到了的喜悦和感动笑容。

林翠娘立刻夸夸：“我儿真棒，这么小就能抗起这么大的野猪，渊哥儿辛苦了。”

赵平安既感动又欣慰，“爹像你这么大时，还只会在河边玩泥巴，渊哥儿真懂事。”

村民们：“……”

他们不理解，他们大为震撼。

问题是成年人也没法做到单手拖着一头猪，面对可能是妖怪的孩子，夫妻俩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和害怕吗？

在所有人恍惚时，就见被夫妻俩夸夸的渊哥儿仰着小脸，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镇定表情，“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不累，以后我还会再杀野猪，你们拿去卖钱买好吃的。”

居然还会乖乖回答爹娘的话。

村民们：“……”

渊哥儿虽然是妖怪，可他竟然还是这么孝顺又懂事，还能杀……杀猪赚钱养家了！

他们忍不住生出一丝动摇。

仔细想想，就算孩子是妖怪又怎么样呢。

难怪这对夫妻俩一点都不害怕孩子，换做是他们，恐怕晚上做梦都要笑醒过来。

事实上，夫妻俩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们万万没想到渊哥儿居然又杀了个野猪过来，心里顿时又惊又担心，尤其是这次，渊哥儿是当着全村面展现出了非人手段。

村里人万一猜出渊哥儿不是人怎么办？

夫妻俩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装作这很正常的表情，然后开始夸夸，以免村里的人表情伤害到渊哥儿。

顺便还可以展示一下渊哥儿孝顺的一面，降低渊哥儿对村民的恐惧感。

事实证明，他们似乎做对了。

在全村都忍不住羡慕时，此刻的赵福一边痛苦扭动，一边望着这一幕，心里彻底涌出后悔的情绪。

渊哥儿这样孝顺。

如果他当时哪怕站出来为渊哥儿说句话，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渊哥儿虽然是灾星，是妖怪。

可一个能抓野猪卖钱的妖怪，岂不是能为家里赚出好多钱，到时候全家都可以搬到镇上了，还可以给霖哥儿找更好的教书先生，日后科举会更容易。

那他就是状元郎的阿爷了。

赵福脱口而出：“渊哥儿，阿爷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白渊转过头，表情冰冷又厌烦的看着赵福，“再打重点。”

树枝像是只听从渊哥儿的话，挥舞的更加有力了！

赵福疼的瞪大眼睛，白眼里布满血丝，嘴里发出比起刚从更加惨烈的叫声，他又痛又觉得分外丢面子。

恍惚中。

他忽然想起每一次受罪，每一次丢人，都是和这个灾星有关。

自家婆娘说的是对的。

这孩子，生来就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

赵平安死死咬着牙。

他真没想到刘福有一天居然会想把渊哥儿认回去，就因为渊哥儿展现出了能赚钱的能力么？

渊哥儿从前受的苦遭的罪又算什么。

他是没办法对爹娘做什么，也只能从此签了断绝书以后不再往来，可大哥一家，还有霖哥儿，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一家人。

林翠娘拉了拉赵平安，又含笑对白渊道：“渊哥儿赶紧回家吧，爹娘很快就回来了。”

白渊点点头，在全村注视下缓缓离开。

赵婆子怕自己会吊在上面活活抽死，哭喊求饶个不停，气息很快渐渐弱下来。

大部分人虽然觉得解气，可也有点害怕赵家人会被活活抽死。

然而下一刻。

赵家人一个又一个被放下来，曾经张牙舞爪般的树又再次变回从前的模样，安静的仿佛只是一颗普通的树。

可再也没人敢靠近这棵树了。

村长微微松了口气，摇头又叹气的看着赵家人，“你们以后还是好好管好这张嘴吧。”

此刻的霖哥儿又惨又狼狈，神情恐惧又怨恨。

村长见状，没有再劝阻。

霖哥儿这么小就学会害人了，可见从根子上就是坏的，他劝再多说不定也要被对方记恨上，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赵平安和林翠娘。

夫妻俩头也不回，直接推着木车缓缓离开了。

没了白渊。

村民们都相继缓过神，艳羡的看着木车上的野猪，想也知道夫妻俩这次去镇上，肯定会卖出不少钱。

哪怕是曾经对夫妻俩有过恶意的，此刻也不敢搞什么小算计，生怕和赵家人一样被吊起来抽。

夫妻俩直到彻底离开村子，表情变得担忧忐忑起来。

赵平安沉默了几秒，道：“翠娘……这段时间我们别花太多银钱，先存起来，我怕村里会有人跑出去找大师来捉妖。”

他没忽略那些人充满恶意的眼神。

翠娘点头。

夫妻俩压下各种忧虑，继续推着木车往前走，村里距离镇上至少要走两个时辰，夫妻俩早就做好可能会疲惫不堪的心理准备。

可奇怪的是，这两木车居然越走越轻松。

赵平安和林翠娘表情惊愕起来，隐隐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难道是妖怪大王……？

想到这里，林平安试探性道：“是大王吗？”

四周安静无声。

他们从没亲眼见过这位大王，只能从对方没把他和翠娘，还有刘二妹母女也拉进梦里的态度上，隐约窥见出些许细心和善良。

不然他哪里有胆子敢主动开口。

正在山林中行走的白渊脚步顿了顿，他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来，思索了一会儿。

之前他在林翠娘和赵平安推木车离开时，就在上面放了一团能量，等到夫妻俩离开村子时，这辆木车就会自动减轻重量。

最重要的是，这团能量可以作为他延伸的一部分，可以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也可以保护夫妻俩。

他没想到赵平安会主动与连村民们都害怕的‘妖怪大王’进行沟通。

白渊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他闭上眼，催动那团能量，模拟出之前在梦境中的那个声音。

“是吾。”

村外。

夫妻俩听到这低沉又威严的声音时，神情一下子变得恭敬又紧张起来，手忙脚乱赶紧行礼：“大、大王，我是赵家村的赵平安，这位是我娘子林翠娘，之前多谢您出手救了渊哥儿。”

夫妻俩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

渊哥儿当时已经烧的一病不起，眼看就要没了气，可没多久就好起来了，虽说他们至今都没想通渊哥儿怎么就不是人了。

可孩子能活下来，还拥有了自保能力。

这一定和这位妖怪大王有关。

白渊听完夫妻俩的话，微微沉默了一下，这样可不行，他必须要先给夫妻俩打个预防针，为日后他摇身一变成为神仙做准备。

夫妻俩忐忑等了一会儿，不知道刚刚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才会让这位妖怪大王都没说话。

正当赵平安犹豫着想开口时，那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并非是吾救了他，而是他……命觉醒，这天下大乱，妖物想突破封印而出，他将会一步步修炼成为……镇乱除妖……救世。”

“因此，你们不必担心那些道士和和尚，这世上无人可伤吾之好友。”

夫妻俩听得大脑莫名刺痛，似乎这些话里有什么词汇不能被凡人听见，只能隐约听得一知半解。

可这些内容，也足以让夫妻俩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震惊和恍惚。

等到妖怪大王的声音消失后。

夫妻俩猛地回过神。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那位妖怪大王是不是说到了什么镇压天下大乱，还有除妖……什么的？

这说的是渊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