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不知从哪儿又溜了出来，微胖女士给钱痛快，在张泽鑫提出价格后当即付款。

薛媛瞥见老师事情了结，低声叫舒晴去找师母，再带着何晓月过来帮忙清理地上的东西。

舒晴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幸好老师家不大，路过书房时见门虚掩，下意识问道：“师母在吗？老师那边忙完了。”

正巧宜贞从卧室出来，拿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在走廊直接回道：“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阿杰独自在书房，伤口已经清理好，但衬衣染了血，宜贞进来把衣服拿给他：“这次谢谢你，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如果不太过分呢，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看着阿杰狗狗一样清澈的眼睛，宜贞起了两分促狭的心思，端起派头：“比如签名合影之类的。”

阿杰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向师母认真道：“好。”

宜贞先出去，听见张泽鑫正在问自己在哪，边走边解释：“阿杰被掉下来的书砸伤了，衣服沾了血，我拿了件干净的衬衣叫他换上。”

学生安全是重大事件，要是在自己家出事那就麻烦了，张泽鑫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妻子安慰道：“不严重，不过吃过饭还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张泽鑫频频点头：“说的是，还是你细心。”

这时阿杰已经从书房出来，他个子高，但比老师瘦一些，穿着倒也合身。舒晴见他没有大事，调侃道：“师兄，你穿老师的衣服显得成熟了不少。”

阿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衬衣是新洗的，还带着洗衣凝珠的香气，和师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明知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开心，可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躁郁。

张泽鑫看着阿杰关切道：“怎么样？要不要再去医院看下？”

阿杰摇头：“都处理好了，不用。”

张泽鑫稍稍放心，随即又有些狐疑，书本掉落只能砸到背上，那是谁给他处理的伤口？

他第一时间看向妻子，宜贞正扭开电磁炉准备开锅，没有任何异常。这份怀疑暂且压下，张泽鑫也走过来招呼学生吃饭。

连着两番变故，大家都吃得很安静，生怕再出什么事端。可老天偏要跟这顿饭过不去，菜涮到一半，老家来电话，张泽鑫接了起来。

宜贞注意到阿杰整个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捞了些肉放到他盘子里：“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吃得这么少？”

“我饭量小。”阿杰说着蓦然想起师母在书房的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幸好锅气蒸腾，可以遮掩过去。

何晓月默默吃着，一边观察老师的脸色，暗道不妙。老师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听对面说，不时答应一句，可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何晓月想起第一次来时就自己就被蜜瓜呛到，社死不说，也着实受了一番罪；第二次来赶上舒晴失恋，吃得正香呢她突然跑出去了，也没吃个安生饭；这回来，好家伙，先救猫再救人，师母差点被砸到，师兄也被砸伤。这地方是不是不吉利啊？

此刻虽然安静，可何晓月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把头更低了一点，突然听到：“宜贞，你跟我来。”

宜贞正和阿杰说着话，一边起身一边问道：“怎么了？”

张泽鑫一脸严肃，直到把妻子带到走廊里才用家乡话说道：“妈刚来电话，说爸中风了。”

“什么时候的事？”宜贞也很震惊。

“昨天下午送的医院。爸年纪大了，本来就有高血压，最近连着出差身体吃不消了。”张泽鑫面露担忧：“现在妈一个人在医院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小妹嫁的远又怀着孕，不好过来。二弟那边，弟妹要照顾两个小孩也抽不出身。妈的意思是，让你过去跟她一起照顾爸。”

“我？”宜贞更加震惊：“你不回去吗？”

“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爸，但我得回来工作。”张泽鑫沉痛地说。

“我也要工作啊。而且是我牵线让Leo去橙蓝的，如果我不去，那不就失约了？”宜贞争论道。

“是，失约不太好，可还是家人更重要。”张泽鑫劝道：“你好好解释，她们会理解的。”

“我做不到。”宜贞一口拒绝：“而且你可以请假，爸爸出了事，儿子请假回去看护，学校也能理解的。”

“宜贞，”张泽鑫板起脸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爸需要人照顾，妈也需要有人帮她分担。你忘了妈寄花胶给你补身体吗？妈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黄宜贞一时被噎住，但很快回道：“妈妈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能回去帮妈妈分担？”

“你今天怎么回事？”张泽鑫有些不耐烦：“你从小就安静，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老师，”一声温和的男声从旁边响起。

张泽鑫一扭头，竟然看见阿杰站在旁边，心道今天怎么哪儿都有这小子：“什么事？”

“锅快烧干了，我想问下在哪加水？”阿杰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在请教。

可这事连张泽鑫都知道怎么办，来了那么多回了，还找不着水在哪吗？

黄宜贞顺势走过去：“暖水瓶被我拿到厨房了，所以你找不到。跟我来。”

眼看宜贞又要被叫走，张泽鑫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抓住妻子的胳膊：“让他自己去！咱们的事还没说完。”

阿杰没动，眼睛却定在抓住师母的那只手上。宜贞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推开丈夫的手，耐心说道：“这事牵涉的不是一方，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先去吃饭吧，吃完好让她们回去休息。”

张泽鑫想到阿杰才受伤，妻子的话不无道理。说不定这小子就是想早点回去才想出这么个烂借口过来提醒。

带着气回到餐厅，张泽鑫一眼看到桌上的暖水瓶：“这不在这吗？”

阿杰过去之后的话她们都听到了，薛媛反应快：“我刚听见师母说放在厨房，我就拿过来了。”说完下意识瞥了两个师妹一眼。

何晓月依旧低着头恍若未闻，舒晴虽然不清楚师姐为什么说谎，但本能觉得此刻不说话为妙。

张泽鑫环视一周：“行了，吃饭，吃完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

熬到这顿饭吃完，何晓月直到在玄关换鞋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劫终于渡过去了，和师姐妹一起道了声：“老师、师母再见。”

阿杰比其他人慢半拍，大家都以为是他受了伤行动不便的缘故，就都贴心地没有催促。

实在没有理由再拖下去，阿杰看着已经等在玄关处的师妹们，只好和主人道别，突然又加了句：“师母，恭喜你回舞团。”

一句话说得舒晴也兴奋起来，她可是受过师母赠票的人，同样真心地说了句：“恭喜师母。”

另外两个女孩不明所以，但都添了吉祥话。

宜贞知道阿杰在鼓励她坚持下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了句：“谢谢。”又看向几个女孩：“等出了成品舞，我请你们去看。”

“好诶！”虽然这顿饭吃得一波三折，但结尾好像还不错。几个学生都挺高兴。

“行了，别耽搁了，早点回去吧。”张泽鑫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阿杰为什么突然礼数周到了起来，他只想这乱七八糟的一天赶紧过去。

看着几个学生离开，黄宜贞关上门，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张泽鑫先去开窗通风，宜贞则默默收拾碗筷。收拾停当，张泽鑫旧事重提：“我们买几号的票？”

宜贞想了想Leo下个月一号才正式入职：“爸爸病了，当然是越快回去越好。等你请好假我可以随时跟你走。”

张泽鑫松了口气：“好，我这就跟学校请假。”

“但有一点，”宜贞又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回来。”

张泽鑫皱眉：“你什么意思？”

宜贞和丈夫讲道理：“你要工作，长期回去不现实，我难道就现实吗？二弟一家离得最近，就近看护是最方便的，我们可以多出费用。或者找护工和妈轮班，护工的钱大家分摊。”

这话也有道理，张泽鑫让步道：“我们先回去看看爸，问问医生具体的情况。如果只需要短期护理，你就和妈轮换着来。如果要长期，再讨论护工的事。”

宜贞坚持道：“爸爸病了，我们回去看望他是应该的。可是留下来护理我真的做不到。Leo就快来北京了，我也不能离开太久。”

宜贞和自己的父亲感情淡薄，要是妈妈、姥姥或姨妈出了事，她会毫不犹豫飞过去出钱出力，可换做爸爸，她只能做到出钱。

现在是丈夫的爸爸出了事，平心而论，她实在做不到比对自己的父亲更好。

少时她对公公的印象就只是爸爸的一个朋友而已。她不受爸爸重视，自然也不受爸爸的朋友重视。

成年后见公公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有印象的是，张泽鑫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向公婆介绍她时，公公说的是：“宜室宜家，忠贞不二，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