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站起来,准备去储物间翻找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品。转身前,她用余光瞥一眼向来乖巧的女儿,愈发觉得烦躁,仿佛在埋怨她为什么突然如此不懂得体谅。
明明知道父母在外劳碌一天,她还要在家里耍小脾气。
“我不去!”黄复酥耸了耸鼻尖,用沙哑的嗓音说,“假期作业很多,我没时间。”
她说完,没管身后两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谴责目光,径直推开房门,再度落锁。
世界又一次短暂安静,而后是黄春来摔摔打打的声音,中间夹杂宋知秋一半煽风点火的数落,一半柔声细语的宽慰。
旁人作何感想,黄复酥已无暇理会。
她将自己整个人扔到硬挺的床板上,把脸埋在薄薄的夏凉被里。
出门前风扇已经关了,这短暂的一小时屋内空气流通不畅,压抑又闷热。
听到那道属于防盗门关闭的厚重声响,黄复酥将自己从被褥间拔出来。
思来想去,等大脑逐渐清晰,她觉得没必要委屈自己。
头顶的粉色胖猪存钱罐里,有奶奶程萍在新年时分偷偷塞进口袋里的压岁钱。
想当初,小老太太悄悄摸摸让她不要声张,只说这钱可能会给她帮大忙。
如今果然。
换好外出所穿的衣服,黄复酥捏起钥匙,又踱步到书桌前,将手机充电线拔下,把发烫的机身扔进口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她光明正大地下楼。
在临近一楼的位置,故意弄出许多不同往日的动静。
黄春来与宋知秋极爱面子,必定会按照她方才的推辞解释。倘若那一大群人在此时瞧见她下楼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必定很有趣。
只可惜,李叔叔一家似乎把践行宴安排在餐馆里。无论她怎样提起耳朵细细分辨,都无法捕捉到任何熟悉的声线。
黄复酥不再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他们添堵的计划不成便罢了,她下楼的主要目的是为自己寻找欢乐。
甫一下楼,大街小巷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如同多重奏的音乐一般交错有致。
饥肠辘辘的感觉在饿过头后消失不见,黄复酥看到往日最爱的车轮饼,生不出半分食欲。
黄复酥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说不清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回头望望过去的十数年,她未免太随波逐流了。
一整条小吃街从南走到北,又折返回来再走一遍,她还是没能找到想买的东西。
胃腹乍然传出一阵痉挛,接踵而来的是细密的疼。这种感觉恍若有人拿了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针,隔着肚皮不断刺入拨动。
黄复酥不得不停下脚步,按压胃腔后扶着桥墩准备半蹲下来。
“别坐这里,去那边的奶茶店。”
在她即将跌坐在脏乱不堪的草地时,有一双大手,蓦然出现眼前。
与之同时凸显存在感的,还有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柚子香。
“梁青砚?!你怎么在这里。”
黄复酥又惊又喜,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后,又觉得脸烫羞愤。
两人的每次相遇,她仿佛都深陷在狼狈的境遇里。
少年没有接话,动作自然而体贴。
他托扶着她的手臂,陪她一步步走进光亮里。
“我正好在这里散步,注意到你心情不太好没打算上前叨扰,却又在即将离开前发现某个小可怜似乎想找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把自己埋起来,不得不出手相助了。”
梁青砚的声音很平,带着一丝关切,又为活跃气氛,调动她的情绪,选择了一些不符合本人周身气场的话,造就了两种截然不同氛围对撞的违和感。
黄复酥嗤笑一声,因牵扯到胃腹不由皱眉,又执拗地维持着唇边的弧度:“我又不是蘑菇,为什么要把自己埋起来?”
梁青砚笑笑没说话。
他给黄复酥点了一杯热牛奶,守在柜台等餐,第一时间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递到她面前。
“谢谢。”
“和家人吵架了?”梁青砚状若无意地试探。
黄复酥不需多言,胡乱点头敷衍过去:“算吧。”
即便对方曾经帮助过她许多次,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做到百分之百地信任他。
这种将所有结痂伤痕掀开,把伤口暴露在人前的行为无异于一场惊天豪赌。
在没有十足把握前,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梁青砚自然理解她的想法,没有不识趣的追问。他只是安静坐在对面,一条胳膊曲折将下颌托起:“让我猜猜,胃痛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吧?”
“梁青砚。”黄复酥用吸管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感受液体滑入喉口流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舒服,不多却抚平今日受到的一半委屈,“我请你吃车轮饼吧。”
她端着纸杯起身,毫不避讳的拉过他的胳膊,再顺着衣料纹理下滑,牵住他潮热的掌心,而后朝那个熟记于心的位置奔跑。
“慢点,特别是吃过东西以后,跑步容易得阑尾炎。”
“梁青砚,你有妹妹吗?”
她遽然停下脚步,没头没尾问了这句话。
梁青砚不明所以,他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如此啰啰嗦嗦、婆婆妈妈。”
“……”
遥远看到车轮饼的摊位,红色招牌下围了一群人,梁青砚因此有了借口:“人多空气不流通,不利于病情恢复,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排队。”
怕黄复酥拒绝,他又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等下回家就写在你给的那张小纸条上,下次有机会一起补。”
她一向不喜欢排队,有人愿意帮忙,黄复酥顺势应下。
男生小跑着走远,黄复酥本以为自己会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好玩的地方,譬如旁边那家套圈店。
若直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和陪他一起排队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一天黄复酥没能鼓起勇气,向一个刚刚建立起信任的人倾诉悲伤。
她只是做了一件自认为难得勇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