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蒋三思所言，这舒家庄深处浓密的哀牢山里，黑夜竟恍如白日。

姜咹霎时间想到了以前的灯火辉煌，尤其是上海，夜里何尝会比白日差？

“嘿嘿！真没想到我个老匹夫，竟还能回到这里来！”蒋三思哈哈大笑起来，快走几步回忆起上次进来的场景，“乖乖！这都多少年过去啦！你们这地方竟然一点都没变。啧啧！孩子们，你们抬头看看，这光是不是流萤之光？”一副自己没说假话的神色。

赵锦叹道：“果然如此！我常听爹娘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是寻常人难见到的能人异士，那也如过江之鲫一般多。今天看来，也是大开眼界。原来这小小的流萤竟也能汇成日月那样的光辉！”

姜咹亦觉得稀奇无比，她虽见过夜晚如白昼的现代都市，不过萤火虫灯光确实少见，便是真的萤火虫她没见过几次，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舒画笑道：“这有何稀奇？萤火虫性喜潮湿温润的地方，这连绵山脉水汽丰沛，长年温度适宜，即使寿命短，也自然能代代繁衍永远为我们照明。”

几人正说着，一个跟姜咹差不多大小的少女跑来，笑眯眯的道：“舒画姐姐你回来啦！族长叫你回来了就带姜安去见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舒画冲她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兰儿！”

舒兰摇摇头，直直地盯着赵锦看着，“舒画姐姐又客气啦！不过这个姐姐好漂亮呀，真是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赵锦顿觉羞赧，竟忘了说话，姜咹笑着道：“谢谢你啦，小妹妹。你也很好看呢！舒画姑娘，咱们直接去见族长吧？”

正事要紧，他们没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舒画道：“族长要见你，他们两人可以先去休息一下。兰儿，你带他们去吧。”舒兰点点头，先走一步。蒋三思看了眼姜咹，姜咹点点头，他们便跟着舒兰走了。

姜咹跟在舒画身后往舒家庄的族长家去，想起魔鬼洞内的事情，“舒画姑娘，谢谢你啦，上次也算是救了我们！”

“那不算什么。”舒画道，“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如今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一直这么下去吗？有没有法子再变回原来的身份性别呢？”

姜咹脸色一暗，“我不知道。不过如今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舒画想了想，“那倒也是。我听说现在大郑朝都知道你这么个小公公，可见你能力出众，也许以后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族长的住处，是处竹屋。一路行来，姜咹已经注意到舒家庄主意是竹屋，屋子有大有小，族长的算是最大的了。

进了屋子，姜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族长，她没想到这舒家庄的族长却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中等，一眼望去精力充沛精明干练，让人心生好感。

见过礼分主宾坐下之后，舒族长直抒胸臆，“姜姑娘，我们舒家的姑娘苦，希望你能帮帮她们。”眼神却是很诚恳。

她一边等着姜咹的回答，一边暗自打量着她，外面是正抽条的少年模样，瘦高清俊，内里却是个成年女子，心想果如舒画所言，她身影中半明半暗半阴半阳。只是这体质的人，命好也好，命苦也苦。

舒家庄是个特殊的庄子，舒族长知道这一点眼前的少女早就注意到了，因为这里没有男人。

“姜姑娘，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你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本来找你帮忙，也没有让你白费力气的道理。”许是少了一半人类的缘故，这里的人都直白，不喜欢藏着掖着。

舒画看着沉默不语的姜咹，也帮腔道：“姜姑娘，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能做的话一定全力以赴。”

姜咹在想什么呢？

她看着舒画和舒族长，两人模样和蔼可亲，却让她毛骨悚然——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的来历竟如数家珍？她们要自己做什么？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像是处在天秤的高端，被人高高的挂起来，自己的底细一览无余，却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舒族长说笑了，我姜安不过一个小小的孩童，有何能耐帮助你们舒家庄的姑娘？我三人不幸迷路在这荒山野岭里，很感激舒画姑娘的襄助，若是能走出这连绵大山，定会回报贵庄和舒画姑娘！”

“嘶嘶嘶！”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拇指粗的红绳突然蹿出，朝着舒画闪电般冲去，一路顺着她的脚爬到了肩膀上。

姜咹大吃一惊，正欲提醒，却见那红绳回过头来望向自己，细细的蛇信仍在吞吐，“嘶嘶嘶”声不断，“舒画舒画，你看吧，我就说这个人靠不住！”

是姜咹见过几次的小红蛇。

“贵庄真是能人异士辈出。天下之大，姜安可从没有见过会说话的蛇，能时时刻刻照明的萤火虫。你们能耐这么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只会更不行。还请贵庄另请高明吧！”

听了这话，舒族长却也不急，看着姜咹缓缓的道：“我虽知道你有顾虑，你先听听我们舒家庄的事再做决定好了。我们不逼你。”

原来这舒家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庄子，它是所有舒家女儿死后待的地方。舒家有个诅咒，舒家女儿活不过十八。

传言舒家的老祖先是个赌棍，嗜赌成性。年纪轻轻就把千万家产输光了不说，妻子生孩子时都还在赌，当时他输红了眼，听到下人说夫人生了个千金，立刻大喊道：“我还有赌注！我拿那个'千金'跟你们赌！”

在场的人纷纷指责他不顾妻女死活，唾骂他，赌场的人也可怜他夫人，直接将他轰出赌场。他忿忿不平，觉得赌场狗眼看人低，知道自己下一把一定会翻盘才撵自己，骂骂咧咧地打道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野道士。那道士诓他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只是缺了样东西——转运珠。

那人慌了，赶紧请野道士襄助。野道士便出了个邪恶的主意——养运。如何养呢？以自己女儿及全部女性后代的命养自己一世繁荣富贵。

他本已三十出头，为了能长命百岁享尽荣华富贵，直接将自己一系138代的女儿性命牺牲掉，换了66年的气运！

而如今，到舒兰这一代，只不过才将将20代，还有一百多代的舒家女儿要遭殃呢！

“这不可能！那野道士干这样的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姜咹坐不住了，“简直岂有此理！”

一旁的舒画再不笑了，只是低头不语，神情落寞不堪。舒族长接着道：“这舒家庄便是他们死去女儿灵魂聚集的地方。我们都是死去的舒家女儿。”

姜咹惊了，“那……那你们……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舒族长道：“又死又活。我们长年生活在这里，与世隔绝，死活有甚所谓？只有画儿，她能自由进出，给我们带来些新鲜玩意。”

“我们刚刚一路走来，除了舒兰，没见到其他人啊？”许是听了她们的故事，姜咹先前的疑虑都消失了，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担心起她们来。

舒族长苦笑，“虽说山中无岁月，但到底寂寞了些。她们年轻夭折，本就是天真活泼的岁数，待不住，有些人便结伴出去看看大山，一般天亮也就回来了。”

舒画接着道：“庄子里只有我可以进出外界，我之前就是族长，其他人都不能走远。族长说138代人，其实不准确，实际情况是那赌棍所有的后代，包括直系和旁系在一起，所以说他嚯嚯的何止是138个舒家姑娘！”

“我出生于公元2000年，当时我生活的村子里，因此而死掉的已经有五个姑娘了。而且她们中有些人还分别生下一个女儿。哎！我身为舒家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些可爱的娃娃因此丧命！我一定要帮助她们改变这样的命运！”

“姜姑娘，我知道你有疑虑，可我敢发誓，我们今日所言若有一句假话，叫我永世不得超生。虽说你也是新世纪的人，但地狱轮回这件事，你不会不信的。”

“嘶嘶嘶！是啊，而且我们还帮过你的一个朋友呢！就是那次跟你一起死在杭州城外的吴家姑娘，你还记得吧？她就是舒画救得呢！”那条小红蛇又跳出来打岔了。

姜咹不知道还有此事，立刻站起身向舒画郑重道谢。想起小红，又问道：“那你去薛府又是为何？当初我就是在那里听到你说魔鬼洞的事。”

舒画歉道：“是我故意让它去引你过来的。”

“我想改变舒家女儿的命运，却也不易。好在法子确实有，其中便需要你的襄助。我知道你想改进稻种，推广杂交水稻，需要纯净度极高的玻璃，以现代郑朝的科技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便让它告诉你往西边来。”

“你可以自由进出！可这里山这么多，你一定有其他法子出来进去！绝不会是靠走的！对不对？”姜咹激动了。

“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帮你带放大镜显微镜这些东西吧？”舒画点出了姜咹的想法，“不错我可以自由进出时空，除了走出这连绵大山，回到现代也轻而易举。可是你真的想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