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近月醒了。
一直守着她的吴昂,激动地跳着脚奔出房向吴昁和吴寻月告知这个好消息。留下吴近月一个人发呆,她刚才似乎看到一条小红蛇从窗户上爬出去,那蛇眼离开前还回头看了看她,眼熟的很。
“四爷!大公子!我跟你们说,那个野道士真有点能耐啊!近月小姐真的醒了!”随后几个人又走进吴近月的房间,果然见到她已经坐起来了。
吴寻月笑道:“近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昂叔,你这几日派人好好守着她,可不能再出了事。”
吴昂连忙点头,脸上喜色不改。他自己吓得够呛,都做好一命抵一命的打算,没成想吴近月又活了过来,真是阿弥陀佛了好久。毕竟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虽也是吴家日子辈的长辈,但到底是旁支,能跟在吴昁身边学习侍候已是造化,若真的害了嫡亲的小姐,说不得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吴昁却没过来,因是去了县衙还没回来。早有下人喜气洋洋地将此事告诉他,他心里虽也开心,却也郁闷,看样子近月明明比姜安严重,为什么姜安不醒,近月倒先醒了?
不知为何,姜安不醒,他心里郁闷烦躁的不行,他思前想后,可能是自己太欣赏姜安的品性和为人,觉得她聪明伶俐,这才觉得可惜。
龙飞度和郭浔阳两人得了皇命,出城救援百姓,带走了杭州城里大半的衙役和兵士。吴寻月匆匆忙忙地看了妹妹之后,又出门去临时安置城郊百姓的府衙看看老百姓的情况。
苏家庄的人都被安置在这里。吴寻月进来的时候,苏家两老和三个孩子挤挤挨挨缩在大厅的一角,苏大雅和苏小雅正在哭奶奶苏老太太。
不止他们在哭,哭的声音最响的是周婆子,她的独子阿旺也出事了,衙役们虽然也学着乔从西和王谋拼命抢救了他,也没抢救回来。
“阿旺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就这么抛下娘自己走了,你叫娘怎么活啊?阿旺啊!老天啊!你怎么不带走我呢?”周婆子的嗓子已经哭哑了,那声音让周边的人都不忍细听。
苏六婶搀着她,满脸都是可怜同情,一边擦眼睛一边柔声安慰她:“周家婶子,你撑住!阿旺不是一个人走的,一起去的人会照顾好他的。倒是你自己,可得保护好自己啊。”
周婆子哭道:“我还活什么啊!我要去找阿旺!你放开我,让我去找阿旺吧!”说罢,起身就要撞柱子。
“别这样啊,周家婶子!阿旺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苏六婶死命地拉住她,连苏六叔都不顾男女之别,堵在周婆子的前面,其他老乡也纷纷上来拦着她。
吴寻月进来就看到众人聚在一起,还以为是老乡们情绪不好打起架来,连忙让衙役将他们分开,板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婆子一把抱住吴寻月的腿,哭道:“大老爷啊!阿旺呢?民妇的阿旺?他是不是救活了?阿旺啊,你死得好惨!你就这么抛下娘走了,娘可怎么办呀?大老爷,大老爷,你要为民妇作主呀!你要为阿旺讨回公道啊!不然,民妇也只能去地下陪他了!”
“大胆狂徒!快退下!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知府大人!快退下!否则冲撞了知府大人,有你好看!”一边衙役二话不说架起了周婆子,将她带到一边,用刀柄制住。
吴寻月看着他们粗鲁地将周婆子架到一边,周婆子抽抽噎噎地并不敢反抗,只是低头啜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刚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完全理解周婆子失去亲人的感受,于是道:“你们放开她。”
那两个衙役看了看吴大人,收起了刀柄。周婆子见状,手脚并用地爬到吴寻月跟前,慌不迭地磕起了头来,似乎有点糊涂了,嘴里不停的道:“大人,青天大老爷!求求你一定要把阿旺给我带回来呀!阿旺怕黑,晚上的时候一定要老婆子陪在身边才敢睡觉。你知道吧,他手心有个黑痣,特别好认,只要找到手心有痣的孩子就一定是他!大人,求求你了!老婆子求求你了!”
在场之人无不侧目,就连平日里一直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苏大癞子都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吴寻月的眼睛也湿润起来,慢慢蹲下身子,扶起周婆子,“婶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周婆子摇头,歪着头笑道:“大人,我不要你的交代,我要阿旺。你把阿旺给我带回来就好。我要阿旺。他怕黑,晚上一个人可不敢睡觉。你看,天都快黑了。”
一旁的衙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果然已经快黑了。他问道:“大人,晚上这些人怎么安排?”
吴寻月看着周婆子,又看了看一厅的百姓,“派专人守着他们,三餐定时定点,热水随时供应,由府衙厨房负责,必须让他们吃饱。再安排一个郎中过来,夜里若是有人发热发烧,可就近治疗。叫刘大人过来,让他全权负责这些老百姓。再把李大人叫过来。府衙其他的地方收拾出来了吗?”
说起来好笑,杭州因是江南道首府,又有首府知府和县衙县令,本是三个官衙,郭浔阳为了压制吴寻月,指派他在县衙办公,府衙一直空置,这才杂乱无比,需要临时收拾。
永献帝担忧还有大量的灾民会涌入杭州城,命他整理出地方以备不时之需,他便打起了府衙的主意。府衙已经停了几年,大厅和厨房都是临时整理出来的,一股子霉味冲人鼻喉。
吴寻月待了一会,便有些难受,强忍着安排好后,回了自己在府衙的临时住处。
他的小厮,名唤立青,看他不舒服,端来一杯热茶,又叫人送来热水,伺候他洗漱一番这才好受点。
立青盯着大人喝了热茶明显脸色好些,才开口道:“大人,家里住着多舒服,何必要来这里?把小的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派人回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吴寻月放下茶碗,“立青,这话你可不要在外面说。如今陛下都只住在县衙里,我一个小小的知府,住在府衙还有什么话说?”
立青不以为然的道:“那县衙一直在用,府衙如何能比?大人,您不知道,刚刚小人收拾这屋子的时候,差点没呕过去,味道太难闻了。连着几年没晒过,又是急用,加上几天连阴雨,您想想,这是人能住的地方嘛!”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吴寻月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外面那么多老百姓流离失所,你倒在这叫嚣着这么好的地方不能住,立青,你何不食肉糜了。”
立青闭上嘴不说话,吴寻月便挥手让他下去。屋子里确实有股腐烂陈旧的气味,一直不散,萦绕鼻尖。吴寻月想到大厅里的老百姓们,找了个衙役过来,吩咐他去吴宅找管家要点香过来送到大厅去用。
那衙役到吴宅的时候,恰好吴昁回来,得知情由,让管家备了一大车的东西,仔细用油布包好送到府衙,包括十二种常见香,十二种常用药物,十二条新被褥,十二个木盆,十二顶蚊帐等等等等,都是那些受灾百姓急需而府衙没有的。
衙役带了东西又回府衙,吴昁则去看了侄女近月,她已大好,仿佛不曾受过伤一般,晚上喝了一碗汤,还吃了不少东西。
见到四叔进来,吴近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神色焦急,“四叔,姜安还没有醒过来吗?”这事她问了伺候她的几个人,没有人跟她说。
吴昁点点头,显然不想谈论这件事,姜安就安置在吴近月的隔壁,他刚刚去看了她,除了之前哭过,现在又没有动静了。
吴近月皱了眉头,后怕的道:“四叔,你知道吗?我都快被吓死了。那些人就跟潮水似的,一下子涌到我们跟前,我们三个人......对了,小红呢?你们见到小红了吗?”
吴昁摇摇头,仔细回想了下午的情形,似乎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小红的影子,地上躺着的也没有她。
吴近月惊讶的道:“那就奇怪了!本来我们几个人都跟在吴昂叔的后面,后来吴昂叔一下子就带着大哥走了,我们几个人明明在一块的,要是出事,我们也应该一起啊。”
吴昁不想管小红的事,左不过就是在人群中挤没了,但看侄女还惦记着她,只好安慰道:“你早点睡吧。回头我叫人去府衙问问,也许混在那些受灾老百姓里了。”
吴近月点点头,而后突然又摇摇头,盯着吴昁道:“四叔,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死了。”
吴昁脚步一滞,看向吴近月,只见她眉头紧皱,苦苦思索,“近月,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早点休息吧。”
吴近月却不愿意躺下,她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话,可她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死亡的感觉,灵魂飘荡出窍毫无根基的感觉,就因为这个,她现在都有点怕睡觉,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魂儿又飘走了。
“四叔,你在外面那么久,听过一个叫舒画的人吗?她身边有一条小红蛇,它还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