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从西第一次在这个异世界考虑以后的问题。他知道,如果不是姜咹问了他,他可能还会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他原以为,遇到姜咹和谢尚匀——这两个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灵魂,他们三个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伙伴了,三个人可以就这样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辈子,可一纸任令就将他们分开,若不是姜咹他们来余杭,他们以后又有多少机会能再相遇?
除此之外,重活一世,不求富贵逼人,难道他真就甘心一辈子默默无名碌碌无为吗?说实话,他不算是一个人,他的背后也有一个小家族,虽然里面的人对他不好,害他失去父母,但乔父临终之前仍旧对他们恋恋不舍,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回到祖籍。
想到自己不过随地掩埋了乔父乔母,乔从西起了一丝内疚,他占了他们儿子的身体,该为他们养老送终的。
“姜咹,你说,我们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什么?”他望着帐篷外散落的月光,低声问她。
黑暗里,姜咹虽然看不见乔从西的眼睛和神情,但听话听音,他的声音分明迷茫不解。她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能回去;后来渐渐习惯这里,也不排斥留下来;到现在,有了想守护的人,就坚定地留下来了。”
一个人想留在某个地方,必定是对它有了牵绊。
乔从西愣住了,有了想守护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姜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人是谁?谢尚匀?王谋?
然后姜咹盯着乔从西,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吧?”
乔从西没说话,点了点头。姜咹继续道:“小的时候,我常听父母叹息,说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不好男孩子好?我虽然是独生女,可父母待我也平常,并不是很娇纵。后来慢慢长大了,知道很多时候不是父母失望我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会更好。”
“村里的宅基地,山上的田,家门口的泥巴路,你是男孩子就有,女孩子就没有。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呀?乔从西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些情况,无话可说。说来说去,这些问题在整个华夏大地都普遍存在。
“你追着他们问,他们也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但就是不给你。或者一句话噎死你,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家都得遵守。”
“可是老祖宗在哪儿啊?他怎么那么厉害,人都死了,还能影响子子孙孙,叫他们多走一步都不得,少走一步也不能。”
其实,姜咹心里也明白,村子里面的人情世故根本是盘根错节,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对他们有利的,他们才会紧抓着不放;对他们无利的,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所以,这一世,我竟成了香饽饽。来到这里,成了可以光耀门楣的男子,想追名逐利,去吧;想建功立业,去吧。只要我想,都可以。我甚至可以成为那个他们口中无所不能的老祖宗,给他们立下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规矩,也叫后世的他们承受一下我们女子受过的委屈!”
“啊?姜咹,你别胡说啊。我可是男子汉,不想受那么多规矩约束。”乔从西连忙打断她的幻想,这丫头疯了吧,竟然这么疯狂,“再说了,你现在又不需要委屈自己了。又何必让你的后人受委屈呢?”
姜咹哈哈大笑,“我的后人怎么会受委屈?哈哈,乔从西,你傻了吧。我怎么可能会有后人呢!”
她是小太监呀。
乔从西撇了撇嘴,黑暗中姜咹也看不见,“谁说不能有后人?到时候你只管多认多过继几个孩子,要是真养不起,大不了我给你养!”
姜咹摇摇头,“不啦,乔从西,你有自己的人生,我希望你好好过这一辈子,若是有可能的话,多生几个孩子,也算替我完成了心愿啦。”
“其实,吴近月挺好的。小姑娘勇气可嘉,你可别小瞧她!她叔叔又是个会做生意的,你要是娶了她,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啊。也许,千百年后,你也成了后人口中的老祖宗,可以给他们制定规矩了。”
乔从西知道姜咹这是明确拒绝自己了,顿时心里有点慌,又有了点舒缓,便是姜咹不拒绝如何?难道他们能结婚生子?
“你说的倒好听,我可以来试试。要是成功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姜小弟!”
“乔大哥,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啦!有什么事,你只要报出小弟的名号,我管保你平安无事!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姜咹走出乔从西的帐篷,希望以后他能抓住自己的幸福。帐篷外,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显然站了不少时间。
姜咹一慌,正要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那人便一把抓住姜咹的腰,带着她飞离了帐篷区。
“别说话。你也真不怕死!”
是吴昁。
姜咹放下了心,而后瞬间又担忧起来,刚刚他们说了那么多,他不会是都听到了吧?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说她是独生女?!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要死了要死了,这吴昁该不会听到了吧?那他现在是打算干什么?
姜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释,吴昁带着她飞到小溪边,立马放开了她,压着怒气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姜小弟还是姜小姐?”
姜咹顿时头大如斗,“嘿嘿,吴四爷怎么糊涂了,我是姜小弟啊!不信,你来检查好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太监,她就不信吴昁真的敢动手查自己。
吴昁果然没敢上前,可他倒也不好糊弄,冷着脸道:“你自己说话不注意,今晚之后,不知多少人会怀疑你的身份,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是男是女,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这话说的姜咹就很不开心了,她张口就反驳道:“怎么,我是女孩子的话,吴四爷就不打算邀请十三和我去吴家做客了吗?也是啊,总得避避嫌嘛,免得以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传闻来,到时候我们不在余杭了,还得是吴四爷自作自受。”
“牙尖嘴利!”吴昁盯着姜咹,“早就听闻安公公能说会道,仅凭口舌就在皇陵前逼退文武百官,如今在下也算是亲眼见识了一番。果然名副其实!”
姜咹丝毫不退让,“过奖!过奖!吴四爷三番四次占姜某的便宜,倒也教我有苦难言!若是以后外面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还望四爷替我分辩分辩!”
不知为何,姜咹觉得心里一股火无处发,这个吴昁!怎么这么讨厌?明天开始,她要跟他分道扬镳,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昁看着脸臭的不得了的姜咹,背过身去,“你看看你这神态,跟个女孩子有什么区别?既然你如今已经身为男子,便要学会男子的做派,男子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行事,你都要仔细去看去学,否则引起别人的怀疑,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到时你又要如何?难道也是这番凭着一张利嘴舌战群儒吗?”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男子,可是我在外洋见过,一个耄耋老者投胎变成了婴孩,出生之时便会说话,村子里的人只把他当妖怪,要处死他,他的母亲没办法,偷偷带着他离开家乡流落外地。若是你的情况被人发现了,只怕下场不会比他更好!”
姜咹瞠目结舌了,她没想到吴昁竟是关心她的意思,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口。只听他又转过身道:“我知道你和乔大人关系好,可是这件事最好以后就烂在你们的肚子里,不要再对其他人讲,这不仅是保护你保护他,也是保护别人。”
“我不知道你来自什么地方,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你也成了你曾经羡慕的那些人,我想,凭借你的能力,在这里大展宏图一番并不难。何况你现在已经站到了别人触不可及的地方。”
吴昁的话让姜咹震撼了,她没想到居然有这样一个古人能接受她女变男的事情,还不忘叮嘱她小心谨慎,不要泄露身份。乔从西和谢尚匀的接受,根本是同类相惜;而他的接受,就是完全不同的了。
“吴四爷,”姜咹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昁,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你不觉得我是个妖怪?”
吴昁哼了一声,有点臭屁又有点生气的道:“你就算是个妖怪,也就是个会动嘴皮子的妖怪,吃不了人,我有何惧?何况,你刚刚不是还在威胁我?我要是泄露了你的秘密,怕是明天就会传出来我有龙阳之癖的流言吧。”
姜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刚刚确实有这个意思。
躺在临时搭建的木头床上,姜咹还在想着吴昁这个人,想到分别之时他说的话,不得不说,吴昁很有能力也很聪明,胆子还大,善于利用环境和人性,分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好听话罢了,就搞得她感激起他了。
“吴昁啊,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