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红的惊呼,姜咹下意识抬头去看秦故南,秦故南脸上一脸平静,好似没听到小红口里的称呼——指挥使大人。
在大郑,能被称为指挥使的只有一个人——王谋。
秦家作为余杭首屈一指的大户,秦故东又是朝廷命官,不可能不知道永献帝新近设立的锦衣卫。
姜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茶杯,又看了看王谋越来越远的背影,显然没打算在此时此地与王谋相认。
秦故南见姜咹不为所动,自己这么平静倒显得有些刻意,于是开口道:“怎么姜小弟认识王指挥使吗?”
姜咹还没说话,小红先嗤笑道:“在建康,谁不认识王指挥使啊?听闻他跟陛下安公公走得很近,这才得了这么个劳什子指挥使的官。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在说陛下是专门为了他设了锦衣卫这个机构。我瞧着啊,长不了!”
小红的喟叹引起了秦故南的兴趣,他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哦,小红姑娘怎么这么说呢?”
小红看了看姜咹,她仍旧是面无表情,于是大着胆子道:“秦公子,你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吧?”
秦故南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才道:“在下倒也听人提起过,好像是陛下设来监督百官的。”
小红道:“这便是了。陛下设了锦衣卫监督百官,这不就相当于把锦衣卫和天下官员对立起来了吗?那这天下的官员能同意?何况我还听说,到目前为止,锦衣卫只有几个官员,就这么几个人,能对上这么庞大的天下官员?到时候天下的官员们联起手来,锦衣卫的结局还用想吗?所以我说悬得很,或者说根本没戏。”
秦故南恍然大悟道:“不瞒你们说,在下原还担心陛下举措不合理,可能导致朝政不稳。如今听了小红姑娘的一番话,这才发现在下目光短浅了。那依小红姑娘来看,这文武百官确实没必要惧怕锦衣卫。”
“本来也没必要害怕呀!以前也有御史巡按等监察百官,锦衣卫不过就是换个名号,我瞧不出有什么好害怕的。”
姜咹出声打断了小红,“姐姐,在外不要乱说话!陛下行事肯定有陛下的道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字都不识几个,还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来?”说完举起茶杯看向秦故南,“秦兄,来,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
秦故南知道再不能从眼前两人身上套出东西,只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又闲谈了一会,姜咹以有事终结了此次的茶会,三人这才分道扬镳。
看着秦故南走远,两人转身向县衙方向走,没走几步小红就疑惑道:“小安,这秦家跟吴家使的是同一招吗?”
姜咹笑了,“哦,那你说说他们使的都是哪一招?”
“自然是美人计啊。吴家派出吴近月,秦家就来了个秦故南,我没进宫前就听说过他,据说秦故南温柔体贴,这世上就没有女子能逃过他的温柔。京城里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女儿想嫁给他呢!”提到女子,小红话顿住了,“可不对呀,秦故南难道是为了我而来的?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值得他们费这么多功夫?”
姜咹咋舌,没想到小红这姑娘是真虎啊,居然这么自恋?不得不用折扇敲了一下小红的头,“得啦,你快给我醒醒吧!刚想夸你在茶楼里表现完美,现在就犯起了浑。咱们出门在外得时时记住自己的身份。这秦家今天主动找上门,也不会好相与。咱们得小心了。”
小红的美梦还没开始就被姜咹敲碎了,“哎呀,我想想还不行?这辈子我只怕得陪着你老死宫中了,哼,还不兴人家做个美梦?”
“只怕呀,这不是美梦,这是噩梦。到时候你命丧余杭,我回去怎么跟小兰交代?”
秦故南辞了两人之后,还没走远又回了头,看着少年少女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在大街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他虽心急,可街上人太多,不好直接上前凑近点,也就没听清楚。
等他看到今早那惯偷牛小顺,这才想起来给他点银子让他上前偷听,可惜的是已经晚了,那两人进了县衙。
小巷的尽头,牛小顺依依不舍地将银两递给他,“秦三爷,这第二件事是我没办好,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
秦故南没收,淡淡的道:“我秦三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收回来,这银子你拿着,最近这段时间帮我盯一下县衙,如果他们有什么动静,记得来回我。”
牛小顺大喜连连点头,赶紧把银子收起来放好,“好好好,秦三爷放心,只要他们还在余杭县衙,有什么事我都会叫人通知您。三爷,您慢走!”
秦故南转身走出小巷,回了秦府。在门口就遇到了秦故北,他恰好要出门会见老朋友,“三哥,你回来了?二哥让你回来后去找他。”
秦故南点点头,嘱咐了弟弟一句,“我知道了。近日余杭不太平,你见完朋友就回来,不要在外头惹是生非。”
秦故北性子虽莽但直白,张口闭眼就反驳,“三哥,你说清楚,我怎么就在外头惹是生非了?我那明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一句话说完才发现秦故南早就没影了,秦故北哼哼两声,哥哥们总是这样看不起他,真是让人生气。不过他也没气多久,小厮牵了马过来,他直接跳上马走了。
秦故西正在书房里跟大小管事庄头商量秋季收粮事宜,秦故南便在一边等着二哥。
“今年气候反常,这大半月暑热严重,咱们庄子里收粮的农户和佃户你们都得仔细看着,等会每个庄子都去库房领点银钱,嘱咐庄头将绿豆汤败火汤备足,可不能叫人出了事。待到秋收事了,大家伙儿再好好松快松快。”
“二爷真是有心了。咱们替庄子里的农户和佃户谢谢您啦!今年天气虽热,但是庄家涨势好收成不错,他们都希望今年能过个丰年呢。”
秦故西笑道:“那就好,他们过好了日子,咱们才能舒心才能过好日子啊!那就这样,你们直接去库房支银子,也不用再过来了,趁天还没热起来,赶紧回庄子去吧。”
待人散尽,秦故南才道:“二哥不仅长得像菩萨,还有个菩萨心肠,年年春种秋收的时候都为那些农户佃户考虑,真是我辈楷模。可是你知道你说的那些银子绿豆汤根本到不了庄户手里吗?还不是给这些管事的私吞了。”
秦故西一张白皙俊美的脸根本看不出来已经近三十岁了,天生的剑眉星目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摄人夺魄,看上去也叫人心动不已,就那么随意地抬眼看了看秦故南,秦故南都觉得呼吸一滞,竟突然想起来今天刚见过的姜安。
“这些我自然知道,可我如果不出这钱,这些管事和庄头就吃不饱,他们吃不饱就会去嚯嚯那些底层的庄户农户,说到底还是他们受罪受累。三弟,你很快就要去保定履职,希望你为官时能多为百姓考虑,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咱秦家有我在,不缺钱。你和大哥出去打江山,我和四弟就为你们守好门户。 ”
“今日叫你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个。你早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家之前多去陪陪母亲,尽尽孝心,母亲最是舍不得你,知道了吗?”
秦故南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将街上的谣言说了出来,“二哥,你说这事是吴家自己干的吗?只是这样一来,吴家小姐的名声不就毁了吗?”
秦故西道:“那就不可能是吴家干的。咱们秦家没做,只可能是张家人干的,张怀之一直怨恨吴昭误了自己的妹妹,这件事就算不是张家干的,也离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秦故南自然也想到这些,他说出自己的推论,“我总觉得吴家的事不简单。而且今天我在大街上见到了王指挥使,就是第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王谋。”
秦故西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王指挥使来余杭了?!他一个人?那这么说,吴家在这个关头让吴近月接近乔县令,背后肯定有大图谋!”
“不错,二哥,我也觉得此事不正常,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那谣言就是吴家自己传出去的,好给乔县令施压?吴家在余杭地位尴尬,想找到比乔县令更好的女婿人选也不容易。”
“那他吴家到底图什么?你派人去打探一下乔县令的来历,我也给大哥写封信,不过大哥远在辽阳,就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怕也晚了。哼!吴家真是好运气,吴寻月官虽不大,但到底离中枢近,有什么消息吴家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我们秦家这一块就差得太远了,大哥官职虽高,但是距离太远。”
“二哥,你也别着急。我想着问大哥来不及,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杭州和建康打探一番,对外就说去见同年,也容易掩人耳目。”
秦故西知道也没更好的办法,“好!你把秦让带上,再在京城置个小宅子,就让他留在那儿给我们打探消息,上一次王欧叛乱,咱们秦家留在京城的人脉全部损失掉了,现在也是时候重建起来了。”
秦故南也正有此意,“那张家那边呢?要不要跟他们提?”
秦故西摇摇头,“乔吴的事情,张家肯定也脱不了关系,他们却一点也没跟我们提,所以这件事先不要跟他们说,你提醒秦让不要多嘴,千万不能让故中媳妇听到什么风声,跑回张家乱说一通。”
秦故南嘴角含笑,随口说道:“我做事二哥还不放心?管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