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咹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驸马端木阆。

不用说，端木阆是采薇去找来求助的，她怕永安公主被姜咹带坏了。

“阆哥，你不要胡说啦，小心吓坏了小安子，他胆子可小了。”永安笑着走到端木阆身边，又低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端木阆假意木着脸道：“你还知道问我，你都多少天没回去了？说好每个旬日在宫里住五天，你算过这次都过去几天了吗？”

“阆哥，你不知道，现在朝中事务繁多，简繁之争不仅在民间盛传开来，朝堂上也是天天争论不休。加之殿试就在今天，我想直接等结果出来后再回去，到时候我多在家陪你几日，你看如何？”

“哼！我看你说得简单，实是不舍得回去了吧。这小安子天天在你耳边说混账话，只怕用心险恶，当初你说得对，他出现在陛下和你面前的时机太巧了，肯定别有用心，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得好。”

这就是赤裸裸地在姜咹面前诋毁她了，可姜咹只觉得自己在这很多余，心里有些酸，这端木驸马和永安公主果然是一对，“呵呵。”

她无话可说，只好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希望永安好心地放过自己。可永安却被她的话激起了兴趣，端木阆亲自过来接她回去都没有浇灭她的兴头，“小安子，你刚刚说的，本宫觉得很有道理。驸马，你也听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端木阆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道：“好吧，好吧。我就来听听小安子到底有什么大道理要教我们。”

姜咹叫苦不迭，“公主，那些只是小人的浅薄的见识，不能算什么大道理。倒是您跟驸马久未相见，该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小人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算了，算了，她识趣些好了。驸马那眼神，她看得懂。

人家小别胜新婚，自己还是不要碍眼啦。

即使永安公主不想姜咹离开，也知道驸马在此，他只怕不会再说什么。其实，她也好奇，小安子一个小小的太监，不仅知书识理，而且似乎对女性也颇为同情，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自己的经历才产生的。

姜咹离开屠狗现场，一身轻松。转过月华门，却碰到了一个她不想见的人，谢尚匀。

谢尚匀站在宫墙边，似乎想往她这边来，又缩了回去，想说话又没说话。

姜咹打算绕过他，当作没看见。

谢尚匀见状，只得急急地开口，“姜咹，我想清楚了，想跟你们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加油创建一个虽然比不上后世，但是至少也很小康的世界。”

姜咹停住脚步，看向他，“谢少陵，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吧？”

谢尚匀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嗯，我知道。我也不想现在的家人一路错下去，我想为他们赎罪，希望有一天我能唤醒他们的良知，不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不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们是从开始就没有对过，你若是想救他们，我只能说除非你站起来彻底反抗到底，否则，你父亲肯定是不得善终了。”

“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但是我也不需要一个犹豫不决的队友，因为这样的队友只会在关键时刻拖累我们。所以如果你不能从内心上彻底跟谢家划清界限，你就不要来找我。”

“谢少陵，你相信这世间有鬼吗？我们从小接受义务教育，教导我们要相信科学，可是我们却实实在在都来到了这个世界。可若是有鬼，那些死去的人又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我也知道，你身为谢家长子这么多年，对谢家肯定割舍不下，所以我不逼你。当然，我希望你能看在咱们都是老乡的份上，不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父亲，否则，我就是死了下地狱也不会原谅你，只会生生世世化成厉鬼纠缠你。”

“你，你不要这样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爹的。”

谢尚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姜咹终于绕过他走了。

永献帝在位的第一届科举考试落下帷幕，殿试中，永献帝点了马羡鱼为状元，纪轻舟为探花，另一个姜咹不熟悉的书生单照孤为榜眼。

三人在殿试上关于简繁之争的回答尤其得到永献帝的青睐，下了朝之后，即使摄政王和李执强烈反对，永献帝还是单独宣见了三人。

待到姜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永献帝已经见过了三人，她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第二天马状元等人游街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原来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全城游街的时候，那三匹马不知怎地受了惊发了狂，不仅冲撞了很多百姓，还把状元榜眼等人摔下马，马状元当场去世，榜眼单照孤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却落下终身残疾，只有探花纪轻舟因为身有武功而逃过一劫。

冲撞的百姓也死的死伤的伤，两人当场被马踩踏而死，十几人受了伤。

知道此事后，永献帝第一次在朝堂上发了火，他恶狠狠地盯着摄政王和李执等人，深觉愤怒的同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但他到底还太小，还不知道怎么消化那股无力感，于是便蔫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一心为民，总会好的，总能有点成果的。可现实啪啪的打脸，他好不容易走的几步路，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毁了，他们还堂而皇之地嘲笑他“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姜咹眼见着郑十三的精神不济，自己也暗暗着急，又担心外面那些书生的情况，几日里不曾好睡，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便又瘦了下去，但到底比郑十三好些。

他精神蔫了以后，几乎不吃不喝，整个人就这么消沉起来，原先大眼睛里的光早就没有了。

“陛下，咱们该吃饭啦，来，张嘴。啊呜~”姜咹舀了一大勺米饭给郑十三，郑十三机械地张开嘴，也不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姜咹心里一酸，眼角流下泪来，心里懊悔的很，要是当时她在他身边拦住他就好了，拦住他不见状元等人，也拦住他在朝堂上发火，更要拦住他自己惩罚自己，把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

她更懊悔的是，自己一直知道郑十三聪慧，可他再聪明也就是哥六岁多的孩子，接连受到打击之后，自己还没有帮他纾解，这才导致了他变成如此的模样。

郑十三轻轻地擦了擦姜咹的眼角，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小安子，你怎么哭啦？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小林子呢？我好久没见到小林子了，他去哪儿了呀？”

姜咹的心都要碎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郑十三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清醒点，但是只记得她和小林子，旁的一概不知道，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默默得坐着或发呆，像个没生气的娃娃。

郑十三现在的状况根本上不了朝，摄政王郑淮和李执彻底把持了朝堂，原本与他们对抗的谢翎也不得不低头，再次抱上他们的大腿，只是这一次，谢翎沦到了他们之下。

郑淮早就做够了这个摄政王，他见永献帝总是一副痴呆的模样，心里早就打起了鼓，想撺掇着自己手下的那些官员们在上朝的时候提出逼永献帝禅位的事。

朝臣们又一次激烈争论，永献帝年纪小，但是到底是正统，逼君禅位一事犹如天大，郑淮一流露出这个意思，李执就多往谢翎府上跑了几趟。

可在太医的诊断之下，永献帝恢复如常的可能性非常低，似乎早晚都得有这一举。

永献帝一傻，皇位自然旁落，目前能够有能力登基的只有摄政王郑淮和顺亲王郑渡，郑渡一向不理事，皇位会落入谁手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这样一来，人心便又动了。如此，原本收了心的官员们便又活动了起来——

“唉，我朝真是多灾多难，这才刚稳定不久，便又出了这样的大事，真叫人有心啊。李大人，你说是不是？”

“是啊，王大人。早在陛下登基之初，下官就说过，陛下太年幼，不堪大当。现在看来，不是一语成谶？要是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当时选一个更年富力强的陛下。”

“别说啦，现在早就不是当初。其实，本官觉得咱们现在的陛下也颇有胆魄，若是再有些时日，应该也会成长为一个明君贤君。只是可惜啊！”

“唉，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你看看上面的那位等得多着急，听说近日就连几部尚书都频频过府拜访，只怕动作也快了。”

“那也是没办法了，只盼着别再来一波大清洗，多让人过点安生日子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