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献帝宣姜咹和谢尚匀进宫面圣，直陈孙大人一案。俩人来到建章宫外的时候，正巧碰到孙夫人被侍卫抬走。

看着孙夫人坐的肩舆越走越远，俩人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有震惊和担忧。

姜咹是满心悔恨，只能暗暗祈祷孙夫人平安，又觉得是自己造成这个祸事，神情懊恼极了。

谢尚匀见了，知道他所想，安慰他道：“别想太多，我听他们说，孙夫人指控我们烧了大半个孙府，偷了孙大人的遗体。”

“你想想，我们当时出孙府的时候，他们分明已经控制了火势，孙大人的遗体还在灵棺里。”

“我们到底做没做这事，你是最清楚的。所以你现在也没必要觉得内疚。”

姜咹想了想，“这么说，看来是有人陷害咱们了。可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偷走孙大人的尸体？又为什么要烧了孙府？”

谢尚匀道：“现在没空说这些，你可想好待会面对陛下时要怎么说了？”

姜咹被那些问题扰得有点心烦意乱，只是对他道：“你只管把事情推到我身上，说你自己是被我请过来的就是。”

接着就听到王如海大喊：“宣小安子、谢尚匀进殿！”

两人神情一凝，低着头进了殿。大殿上四处站的都是官员，却落针可闻。

行礼完毕，就听一个颇为严厉的声音问道：“你们可知今日陛下为何召见你们？”

姜咹不敢抬头看四周，只好低头道：“小人听闻是为了昨夜前往孙府查案一事。昨夜傍晚时分，小人和禁卫军统领谢尚匀谢大人一起去孙府查案，不知为何遇到孙家人的全力抵挡，他们不仅不配合我们，甚至还非法囚禁小人和谢大人。小人为了自保，情急之下放了一把火，点燃了孙府的柴房，然后小人和谢大人就离开了孙府。离开之时，孙府已经控制了火势，孙大人的遗体仍在灵棺之中。”

“至于后来孙府又发生了什么事，小人便不知道。小人可以保证真没有偷孙大人的尸体，小人要他的尸体又能干什么呢？这些谢大人都可以为小人作证。”

谢尚匀道：“安公公所言皆是真的，我们到达孙府的时间是酉时三刻，从孙府出来是戌时一刻，然后就回了宫，大约在戌时二刻多一点到达宫门，这些孙府外的邻居和宫门外的守卫都可以作证。”

“所以从时间上来看，我们没有作案的时间；从动机来看，我们也没有作案的动机，因为我们跟孙大人无冤无仇，去孙府也不过是调查一桩案子。”

两人逻辑清晰，自圆其说。

“哼！巧舌如簧！安公公果然口才了得。”先前发问的郑淮又接着道，“既如此，孙夫人为何言之凿凿是你二人烧了孙府，盗了孙大人的尸首！？”

谢翎忍不住打断郑淮，道：“王爷，还请慎言！犬子已经陈述明白，往返时间线清清楚楚，他没有做这些事！”

永献帝也有护着姜咹的心，道：“皇叔，谢统领身为禁卫军首领，不会知法犯法。这件事，只怕另有隐情。孟大人，这件案子便由你们刑部负责吧！”

孟不破还没有回话，商宗翰已经出列了，“陛下，此案牵扯了安公公和谢统领，根据律法，两人恐怕得暂时收押。”

《大郑律》规定，凡涉嫌偷盗的嫌犯需收押稽查。

听到商宗翰如此说话，谢翎顿时脸色大变，他们俩人本就政见不同，之前不过是因为永献帝登基一事而暂时联合，现在谢尚匀出了这样的大事，商宗翰如何能轻易放过？

谢翎心知这一切，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后面的几列官员。他深耕朝堂多年，亲信党羽自不必说，便只这一声，就有人站出来声援。

是兵部右侍郎卢青山。

“陛下，微臣以为，谢小大人和安公公虽然牵涉进孙大人一案，但是人证俱在，只要招来昨日守门的护卫一问便知真相如何，也就洗清了他们的嫌疑，是故微臣以为，他二人可不必收押。”

李执也道：“不错，陛下，微臣以为，凡事皆有例外，谢大人为我朝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就算不看谢统领的面子，为了谢大人，也不该如此寒人心哪。”

姜咹虽然不敢抬头，但听到此话，亦听出一番味道来。李执一向与谢翎走得近，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同进同出，没想到居然此时落井下石。

谢翎本人也听出不对来，但是转念一想，永献帝不过孩童一个，哪里听得懂这细微差别？

不过心里到底对李执产生了怨恨，愤愤的想，好你个李执，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我下绊子，你给我等着！

永献帝小人精一个，一开始虽然没听出什么深意，但是仔细咂摸了一番，觉出不同来。

他天天上朝，不过是看着他们几个老狐狸自说自话，自己就像一尊被供着的菩萨似的，决定不了任何事。所以他总是在他们讨论政事的时候咂摸他们的表情、语气和神色。

还别说，有时候真能看出不少东西来。

比如现在，他就又想到了孙夫人。她那小小的一撞，李商谢三人似乎不像以前了。

三人有分歧，对他来说就是最有利的事情。他忽然想到姜咹以前跟他讲过的捧杀。

想到这，他看向谢翎，担忧的问道：“谢爱卿，虽然根据律法，谢统领需要收押审查，不过谢大人和谢统领一心为我大郑，此心昭昭，朕又何尝不知？”

“这样吧，小安子虽是近侍，但到底比不上谢统领身份尊严，就着刑部暂时将他收押。谢统领职责深重，守卫皇宫刻不容缓，便暂时不收监。待到刑部查清楚孙大人尸首丢失一案，再行处理。”

永献帝此话一出，几人欢喜几人愁。谢翎最是开心，心上一喜，脸色缓了下来，神情中颇为傲慢，“微臣多谢陛下体恤。”

商宗翰则脸色大变，李执也隐有懊恼，两人心知自己到底是太急了。

不怪他们心急，谢翎收买人心自有一套，朝中很多大臣都跟他交好，三位协理大臣，司向卿一向不太管实事，李谢之前二人多是执手与共，但是谢翎在朝臣中的地位就隐隐胜过了李执。

永献帝此举，不啻于向众臣明示，他偏向谢翎。

谢翎的风头一时无两，也怪不得他傲慢自满了。

心里颇不好受的商宗翰看了李执一眼，发现他脸色也不好看，心里到底舒服了些。

可怜我们的姜咹被侍卫带走的时候还有点懵，悄悄抬头看向龙座上的永献帝，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身影是个孩子，神色却有点模糊了。

她又抬头看向谢尚匀，他也在盯着她，眼中居然有担忧。

她便朝他笑了一下，此事说来是他倒霉，受自己牵连。

待到姜咹和谢尚匀离开，永献帝就退了朝。

回建福宫的路上，他有点惴惴不安，不知道小安子怎么样，会不会怨怪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会伤害小安子，可是他实在是忍了太久，今天看到谢商李三人有分歧，他若是不加以利用，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若是姜咹知道郑十三此时的想法，大约又会赞叹一句，郑十三果然是天生的政客，帝王权术简直无师自通。

郑十三确实算得上是无师自通，高彧也早就发现小皇帝的聪明好学，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高彧可不是姜咹那种半吊子水平，教起郑十三来是极有章法。郑十三现在也是极其信任他。

不提郑十三接下来学习的事情，且说姜咹，她直到被送到刑部臭烘烘且湿冷的大牢时，她才惊觉自己貌似被郑十三这小孩子给抛弃了。

顿时，她的心里就不好受起来。想当初，她为了郑十三做了多少事，现在倒好，他居然会将她关入大牢？！

可转念一想到今日自己亲眼所见的朝堂，又开始给他找借口，李谢不容小觑，郑淮商宗翰又虎视眈眈，今天他们能逃脱，也是那几人政见不和的结果。

其实姜咹能理解郑十三的行为，身在那样的高位上，要想人还能保持不变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不想接受，害怕自己的真心付出会被浪费。

这么一想，她便焦灼起来。如此坐立不安了好几天，就在她心烦意乱之时，忽听牢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一个牢头突然出现——

“小安子，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