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锦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已经过了他平常的晚饭时间了。
算了算，他在浴缸里，至少泡了一个小时的温水。
好的文字向来拥有强大的画面感，很显然，太强的画面感有的时候真的会适得其反。温锦年叹了口气，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反复确认了温度正常后才安下心来。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比他平常吃饭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这会应该正好晚自习下课，温锦年思考了一下，决定泡一份泡面迅速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
热水，面饼，调料包。简单的三样东西凑在碗里，香气随着热气升腾，占领了小小的厨房。
还好自己备了泡面，温锦年想，还不至于出现特殊情况而忘记进食然后饿死自己。
他把碗端出来放在桌上，随手拿起手机看新的消息。消息栏蹦出几个红点，匆匆一眼，都是熟悉的朋友发来的关心和询问。
不过……温锦年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消息栏里最顶上的那个人。
他今天好像很安静。
……
……
不对不对！在想什么呢！人家怎么可能无时无刻看手机呢？自己又没和他……
温锦年越想越不对劲。眼见着脸上的温度又要回来了，咬咬牙直接下拉，点进了班主任林韵秋的聊天框。
对方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很简短，来自一个小时之前——
“我叫同学把作业给你送过去了，早点休息，明天回来好好上课。”
噢，今晚，有同学来。
不过……林韵秋似乎没说清楚是哪位同学。
温锦年想了想，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打算问。刚刚往键盘上敲出第一个字母，突然，门“咚咚”地响了起来。
这么快？
温锦年有些讶异地看了看门的方向，却也没多想，还是按灭手机，走过去握上门把手。
“吱呀——”
“辛苦了同——”
“学”字卡在喉咙里，没能很成功地吐出来。
熟悉的薰衣草香味绕在鼻尖，楼道明亮的灯光里，很清晰地映出了人身体的轮廓。温锦年抬起眼，意料之中地，对上了那双很沉静的墨色眼眸。
他张了张口，却说得很轻声：“是你。”
“嗯，”池淮穆嗓子有点哑，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有意迎合他突如其来的轻声，“是我。”
温锦年握着门把手，看着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忽然有些面对生人的无措。
那些画面，就像死死钉在了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甚至逼着他一次一次反复回忆。
但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回忆啊！
……
……
温锦年抿着嘴唇，感受着耳朵上的温度，恨不得给自己狠狠一拳头，然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忘掉！
“温同学，”他听见池淮穆在喊他，“还好吗？”
“…嗯？”温锦年没反应过来，“什么？”
对方轻轻叹了声。下一秒，一个温热的东西伸过来，很暧昧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温锦年僵住了。
“你耳朵好红，”池淮穆轻轻地挑明，“烧还没退？”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是被对方这么一说出来，温锦年忽然有了一种被挑破了心思的……
羞耻感。
“不是！没有！”他猛地跳起来，却只能无措地扒着门把手，“我……呃…只是……”
池淮穆安静地看着他。
温锦年咬了下下唇：“我……”
“热，是不是？”池淮穆垂着眼收回手，指腹很轻地擦过了他的脸颊，“今天是热……进去换衣服。别老咬嘴唇，很痛。”
温锦年乖乖地“哦”了一声，不太自然地松开门把：“…你进来吧。”
泡面的味道还没散，合着水蒸气徐徐上升，室内的温度的确因此高了几个度。温锦年搓了搓脸，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在沙发，跑进了房间开始翻衣柜。
说是找衣服，倒不如说——他是靠翻衣柜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奇怪，太奇怪了。
刚刚被偶然触碰的地方，现在还存留着不正常的温度。甚至……
有点发麻。
温锦年咬了咬牙，不知道第几次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后，随便捞了一件针织毛衣套在了自己身上。
池淮穆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温同学？”
“…哎！”温锦年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进来的时间有点久，急忙应着，“来了！”
池淮穆随意地靠在桌子旁，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看着刚刚被喊的人匆匆忙忙跑到自己面前，没忍住笑了一下：“进去这么久，也不怕晚饭坨掉了？”
温锦年听着他的口吻，莫名有种犯错被抓包的不好感觉：“…啊？”
“发烧请假……但晚饭就吃泡面？”池淮穆微微挑眉，脸上笑意不减，只是语气听着像是无奈了许多，“温锦年同学，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被点名的人看着他，没说话，而是无辜又无措地眨了眨眼：“…我没有。”
“只是……嗯…”温锦年低着脑袋，额前碎发挡住了他的半只眼睛，看着乖乖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等饭也比较麻烦…所以……”
……
很蹩脚的借口。磕磕巴巴说了两句就绊住，说得他自己都想笑。
特别他还小心翼翼地省去了那些……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片段。
总不能说，自己莫名其妙看了一本很奇怪的小说，然后浑身发热躲在浴室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导致时间太晚，打算泡泡面应付一下晚饭吧。
“……”
许久，他才听见对方叹了口气，随即很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笨蛋。”
……
笨蛋。
又骂他笨蛋！
温锦年反应过来，一脸不服气地仰起头回怼：“你才笨……”
随后，他看见对方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盒热热的东西，递到了他的手里。
“别吃这个了，”池淮穆笑吟吟地看他呆住的样子，“给你带了夜宵。”
温锦年险些没接住。他捧着手里热热的塑料饭盒，忽然觉得刚刚被对方手指点过的地方热得不像话。
……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扯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用低头开盖的动作来掩饰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原谅你了。”
池淮穆看着他，弯着眼笑了笑，拉过了旁边的椅子，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盒子里盛着粥，还热着，喝着身体暖暖的。温锦年咬着勺子往嘴里送，觉着这和泡面比起来简直要好太多。
“对了，”他咽下一口，“送作业的事…是林老师安排你来的？”
“没，原本是祝同学。但她今天家里有点事急着回去，我代劳了，”池淮穆扫了一眼他桌上的东西，“当然了，来找你……是风予卿有话让我转达。”
温锦年纳闷：“转达？”
“是啊，她说男女授受不亲，转头拉着裴同学逛街去了，”他很浅地勾了下嘴唇，“也还好是我来，不然烧退了，胃养坏了怎么办？”
温锦年心虚地撇开目光。
对方怎么老是纠结这个啊……好小气。
跟他对象似的。
……
不对不对不对！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次是……韩月蓓的事。”
好在，池淮穆突然谈起了正事，才勉强把温锦年从游离的状态中拽了出来。
韩月蓓？
温锦年心头重重一跳。
那个……自从来了银城，就占据了他大部分噩梦剧情的人物。
她……怎么了？
“风予卿在前不久以造谣诽谤和故意杀人罪上诉了韩月蓓。而在前两天，这件事终于开庭，然后今天风予卿的律师告诉她，她胜诉了。”
造谣诽谤他知道。
故意杀人……是什么？
“韩月蓓今年已经成年了。按照法律，她会被判刑，应该是从严判的，”池淮穆道，“校长包庇她也有罪，这两天差不多就撤职了，教育局会派新校长过来。”
对方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温锦年听得一知半解。他呆呆地啊了一声，半晌才道：“…故意杀人？”
“嗯，”池淮穆短暂沉吟了一下，“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事情了。不过，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温锦年眨了眨眼：“…好。”
他不想说的事情，池淮穆一贯不会逼着他说。所以同样，池淮穆不想说的，他也不会逼着对方说出来。
池淮穆对他多好，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粥……味道还挺好的，”眼见着粥碗见了底，温锦年急忙借题发挥，尝试转移话题，“你在哪里买的？”
池淮穆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瞥过眼看了看见了底的碗，没立即回答，反而是弯起眼睛来：“喜欢？”
温锦年认真地点点头。
何止是喜欢。
这是他离家这么久之后，吃过唯一一碗能让他想回购的粥。
温锦年想，等知道了店名，他一定要天天光顾。
“那很简单。”
池淮穆散漫地撑在桌子上，看着面前人亮晶晶的眸，很淡地笑了一下：“什么时候想吃……和我说，我做给你就是了。”
温锦年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什么？”
“这个粥，”池淮穆道，“我做的。”
……
什么？
这个是他……做的？！
温锦年只感到大脑一片轰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千万条不属于这个场合的句子来。
特别是，他突然想到了——
在告白前……那位主角，也送了另一位主角自己做的粥。
……
“咔哒！”
温锦年手里的塑料勺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