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繁华而美丽。
橙色的路灯光晃着每个人的眼，买烟花的小摊搭起了红色的帐篷，吸引着一堆又一堆的人潮。即使天上下着冻人手的雪，可还是没能浇灭人们对于新年的热情。
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
温锦年一直知道时间过得快，却不知道时间还能过得这么快。一眨眼，从中午的火锅，又到下午的商场，再到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拉来去KTV……
哦。他甩甩脑袋猛然想起，自己候在这里，是为了等去接人的池淮穆的。
本来晚上是没安排的，只不过后来池淮穆收到了沈济的一条短信。温锦年看过一眼，简洁明了，只是居然添了他的名字。
“是，他希望你能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得问他，”池淮穆笑着又去揪他帽子，“真奇怪，小猫好像还挺受欢迎。”
温锦年不明白对方到底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总之到最后他是同意了的，而警告也是抛出去了的。
会不会听就不知道了。
等人似乎总有一个万年不变的定律，那就是你越想人来，人就是一直不出现——温锦年活动了一下拿了礼品袋许久而感到酸痛的那只手，终于选择打开通讯录打电话。
好在，电话嘟了两声后，很快地就被接通了：“喂？”
“池同学？”温锦年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语气不禁染上一些担忧的情绪，“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快了，沈济这个馋的，一定要在路边摊买他那个破烤鱿鱼，”池淮穆的声音很含糊，配合背景的风声，温锦年险些就听不清，“你冷不冷？我定了包间，要不要先进去？”
他站在屋檐下，听着对面沈济微小的抗议声不禁扯出点笑：“沈同学好像很不同意你的说法呢。没关系，我等你们。”
对方似乎也笑了起来，声音贴得很近，就像在耳边：“行，你注意点别着凉……喂，那个，别大马路上丢人，走了，你邀请的人在喝西北风呢你还在这吃烤鱿鱼……”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温锦年哈出口热气，默默拉着围巾往上，遮住了自己的小半张脸，只留着双眼睛亮晶晶地眨啊眨，恢复了安静的等待状态。
而池淮穆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因为五分钟后，那几个他等的人，依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走在最前面的人戴着标志性的黑口罩，温锦年一看就知道，那肯定是赵黎。他的手里拉着还在啃烤鱿鱼的沈济，沈济后面跟着的那个人，毫无疑问，一定是池淮穆。
“唔！温同学好久不见！”包得严严实实的沈济吃掉最后一口烤鱿鱼，过来给了他一个夸张的拥抱，“等我们辛苦了！”
“在这里面，最没话语权的人就是你了。”
赵黎戴着口罩，说这句话时，温锦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难想象，其中肯定有嫌弃。
“是啊，就惦记你那烤鱿鱼，”池淮穆过来，第一时间帮他拍了肩头的雪，“让温同学冻得脸和耳朵都红了。”
眼见着沈济脸上的歉意随着他们的话语越增越多，温锦年急忙开口：“没有没有！我本身就这样，易寒易冻的……”
沈济很认真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我一直都这样，”温锦年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礼物，“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这个话题非常好。因为温锦年刚一把礼品袋递出，沈济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也没再追问他“到底是冷还是不冷”的事情了。
池淮穆站在他旁边，弯着眼睛看完了全程。趁着沈济为温锦年给他带的礼物而感叹时，池淮穆拉了拉他，压下声音问：“真不冷？”
“没事……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吗？”温锦年不太理解地偏过头和他对了个视线，一脸的纳闷被人尽收眼底，“到底是哪里让你产生了我体弱的错觉？”
池淮穆笑：“没有错觉。”
只是，他每次看到那张通红的脸，关心的语句就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的那种。
温锦年“哦”了一声，像是习惯了对方偶尔的前言不搭后语，也没过多的在意。他回过头，招呼着还在激动的沈济和一脸淡定的赵黎：“我们先进去吧？”
沈济应得相当迫不及待，紧跑几步到了两人身旁。赵黎淡淡地拉了拉口罩，却不自觉地将礼品袋护在怀里，半侧着身安静地跟在最后。
布满炫彩灯光的走廊，端着酒水进进出出的服务生，各种歌谣充斥着耳畔，心脏泡进时大时小的歌声里，沉沉浮浮，走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有点飘忽。
准确来说，这应该是温锦年第一次进到KTV里。
所以，一切都很新鲜。
温锦年一路走一路看，对什么都好奇——特别是服务生盘子里那些彩色的酒水。什么鸡尾酒、白酒、啤酒，烈酒混合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让他也不自觉有点晕乎。
灯光很晃眼……人很多……有点耳鸣……
噢，等一下。
他是不是还跟着人来着……
“砰”，很轻的一声，温锦年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吃痛。他揉着额头，一句“对不起”即将脱口而出之际，没想面前人先绷不住，毫无遮掩地笑出声来。
好熟悉的声音。
温锦年紧急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一抬头，果然对上那双漂亮的眸。
“我说啊，温同学……老是神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抬起手敲了敲温锦年的脑袋，“小动作太多也是。”
小动作？
温锦年还想垂死挣扎：“哪里有……”
“没有？”池淮穆扬起嘴角，“温同学，我是不是说过……你藏不住事？”
哦。
他的眼睛，可能早在他说话之前，就已经向对方泄露出正确答案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温锦年瞬间被问得无话可说。他偏开目光，像逃窜似的，一转身钻进池淮穆拉开的门里去了。
对方垂眸弯了弯嘴角，见人乖乖落座，在进门的瞬间顺手带上了门。
“哎，池哥，小黎，站那里干嘛，点歌啊点歌啊！”沈济首当其冲，大手一挥先点了首《回家的诱惑》和《兄弟抱一下》，“都点啊都点啊！唱起来唱起来！”
四个人一时兴起的聚会，实际上按常理，这样的规模并不会太热闹。
但是，有沈济在。
“点的什么歌？”池淮穆看着大屏幕上的MV气笑了，“给你点个凤凰传奇唱唱算了。”
“卧槽，可以可以！”沈济坐在高圆椅上调试麦克风，“小黎帮我加一首……哎哟我去，这玩意怎么搞的？”
赵黎站在点歌台旁边，很安静地点了一首和凤凰传奇毫无关系的《奢香夫人》，想了想回头来问：“温同学？”
一直围观着三人混战、甚至在沙发上有些正襟危坐的温锦年回神：“嗯？”
“你要唱吗？”他像是为了让人听得更清楚，顺带拉下口罩，“可以点。”
要唱吗？
实际上，温锦年很少收到这类邀请。
小学的时候，家里人并不支持他做任何需要表演的东西，说是影响学习；后来上初中，文娱委员是女生，因为男生数量不多且他沉默寡言，这种东西从来没考虑过他。
而且……温锦年其实一直都喜欢日文歌。那些含糊着哼出来的歌词，总让人觉得不明不白，也没人乐意欣赏。
但是，赵黎的邀请，忽然就让他有了“表演”的欲望。
沈济已经激情唱完了一首。趁着《兄弟抱一下》的歌曲还在前奏，他蹦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说什么呢？温同学也来一首？”
温锦年能感觉到，沈济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个一直未发话的人，眼神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受控制地，他点点头：“好。”
一连串足以炸裂却又不足为奇的歌曲后，一首调子轻缓的日文，反倒更加引人注意。
当温锦年捏着手握话筒，站在沙发旁开口唱出第一个发音的时候，他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是放在以前……
给他十个胆子，也做不到吧。
“形が不恰好でも『本物』，息を吸って吐き出す音符に……”
一串串中日合并的字幕滚过，天蓝色的背景色里，少年眼神透亮，清澈的嗓音就像水滴滚过衣裳，在脑海和心中留下深色的印记。
“見透かされるみたいなあの日の君の瞳，
頼りない傷だらけの素足を……”
渐渐飘忽的音调，随着音符变得弹跳起来的节奏。
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实。
气息不太均匀的收尾后，温锦年终于放下话筒，看向了望向他的三个人。
“……我去！”
这一出很成功地把沈济干成了复读机。他连着说了好几个“我去”，几乎是直接蹦起来了：“日、日文啊？！”
温锦年没明白：“…啊。”
“这么牛逼！”他端起一个盛满液体的玻璃杯，感慨道，“我去……太牛逼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温同学简直就是才艺学习样样精通啊！”
池淮穆的声音懒懒地过来，及时打断了沈济的彩虹屁：“你拿的是酒。”
“诶？诶我去……真拿错了。”沈济及时止损，收回手后干脆自己一口饮下了那杯酒算作赔罪，“忘记了忘记了……温同学，你不喝酒吧？”
温锦年不明所以地乖乖摇头。
下一秒，手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问的什么屁话……谁像你，喝到最后醉成那个傻帽样，还要小黎带你回去的？”池淮穆说着说着低头，像是叮嘱一般，“还有点烫，慢一点喝。”
温锦年眨眨眼应了声好，随即捏着杯子，很小心地抿了一口。
“是是，诶话说，我还没见你这家伙……”
池淮穆冷笑一声，捏着一杯酒灌下去：“看我喝醉？还得多等几辈子。”
简单的拌嘴后，他们再次将话题转移到了点歌上面。
这个年龄的少年，尤其是沈济，除了抽象就是抽象。网络大火的歌全都唱了一遍还不够，又开始打开手机搜土味DJ，抱着话筒就是一顿唱，连温锦年都怀疑果酒里是不是放了点激素。
又是一首新歌。沈济拉着池淮穆和赵黎，唱得声嘶力竭，气氛正推向高潮——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震。
温锦年将它掏出来看了看。本以为是什么短信，可一看才发现，是有人打电话给他。
一眼看清备注后，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站起身，朝着看过来的池淮穆挥了挥手：“我去接个电话。”
麦克风声音太大，他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了背景音里，好在池淮穆还是听见了——对方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温锦年握着手机，静静地推门而出。
他们所在的包厢离厕所很近，门口的窗户开着，从外飘进来了一点点雪花。温锦年走到厕所门口的最角落，借着头顶的白光，点击了“接通”键。
屏幕上，备注为“妈”的联系人，文字下的数字开始缓缓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