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运动会你要报名吗!”
高二课程又多又繁琐,尽管已经习惯了这种学习模式,可在连续两节的数学课后温锦年还是忍不住打瞌睡。风予卿的突然出现,自然起到了一个闹钟的作用。
噢,已经九月中旬了。
运动会啊……之前的学校也是有过的,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以前的他是从来没有过要在运动场上露面的想法的——一是因为自己觉得累,二是因为父母。
“好啊,有什么项目呢?”他拿手撑着脑袋让自己暂时停止瞌睡,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风予卿的身上。
“小年是第一次参加吗?项目有很多的!举个例子吧,我哥报了一千米的长跑,小裴报了跳远——我嘛,我一直都很喜欢实心球来着!听说这次还有篮球比赛,我也想试试!”
风予卿……实心球和篮球?!
温锦年眨了一下眼,却并未看出少女的脸上有开玩笑的意思。
近几日越来越接近夏末,太阳也渐渐炽热了几分,尽管教室里开着空调,也依然难挡阳光的威力。印象里爱漂亮的大小姐这几天也开始扎辫子,清爽的马尾高高地束起来,很快有了几分夏天的味道。
“奇怪,你的眼神是在表达震惊吗?”风予卿眨了眨眼,随即莞尔,“不用这么震惊……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温锦年点点头。
好吧,看起来就无忧无虑、俏皮可爱,刚见面就对自己热情万分的大小姐,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的确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嘛!
“还有什么项目已经有人了吗?”他捏着笔看卷子,状似无意地问,“池同学报了什么呢?”
令人感到万幸,在解除误会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好的修复。虽然那家伙有时还是会很损,用类似明嘲暗讽的语气和他说话,但是在很多问题上他们已经能达成一致——能达到这种接近“朋友”的关系,温锦年就已经算得上满足了。
尽管他知道,很多情况下都是风予卿的功劳,才能让这段关系得到缓和。
“……你想知道?”
回答他的不是风予卿,而是转过身来旁听的当事人池淮穆。
可能由于刚刚还趴在桌上补觉的缘故,池淮穆看起来还没怎么睡醒,眼睛半闭半睁着一副很懒散地模样。温锦年蹙眉,干脆地拍掉了他无意间靠在了自己桌上的手:“没问你,把你的手拿下去。”
池淮穆“啧”了一声,却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池哥吗,很多哦!”风予卿开始翻名单,“三千长跑,跳远,实心球,仰卧起坐……噢还有四人接力赛……”
温锦年不解地眨眨眼:“上赶着为了成为国家运动员而努力吗……”
他没参加过运动会,这种活动对他而言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几年来被老师要求手写的广播稿藏在家里抽屉足足有很厚一沓。当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真的有人会一次性报那么多的项目。
“啊,期末评优评先会优先考虑嘛,小年你不知道吗?”风予卿合上名单,“好吧,其实只剩下了很累人的运动呢,要不然我们等下次……”
“不用了。”温锦年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四人接力赛还有位置吗?我报名。”
——
繁琐的课程,繁多的作业,还有未完成的板报,接下来又加上为了运动会接力赛的准备而必要的训练,这让本身就忙碌的生活更加忙碌,上课时脑子都会不由自主神游。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
温锦年第一次参加运动会,自然没有任何经验,接力赛这种东西又得看配合,通篇训练下来花在他身上的时间永远最多——不过还好,并没有人会嫌弃他拖后腿。
除了池淮穆。
只是这个家伙每次嫌弃完,还是会把带来的冰水抛给他一瓶。
先学接棒,然后是提速冲刺,一个个流程走下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练上别人的两倍。
夏天手容易出汗,接力棒就容易滑,就容易抓不住棒子,就得重新来;他的耐力很好,但是冲刺完全就是短板,每每接过棒子递给下一个人时,他们的最终时间总不尽人意。
“太慢了。”第一棒的池淮穆站在旁边按秒表,一边按一边把人喝剩下的水递给他,“休息一下,我们还要继续练。”
每天都练习,每天都带着个昏沉的脑袋回家,解决完了淋浴后就接着往作业堆前面坐,写到天昏地暗扑进枕头一觉沉沉地睡到天明。
今天是最后一天。
几天的训练是有成效的,至少温锦年不再频频握不住接力棒,也不再握住接力棒一瞬愣神再往前跑。最重要的是他的速度有了明显提升,跑步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紧不慢。
“练得不错。”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池淮穆照样抱了一堆的冰水一个个分发,“下周就是比赛,周末都给我好好休息。”
温锦年没坐,站在一旁的树荫下拿毛巾擦汗,池淮穆见状也懒得走过去,向对方一挑眉,伸手用水瓶抛了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被温锦年心有灵犀地接住。
“那池哥,我们先回家啦!”
除了温锦年和池淮穆还有两人,一个是闻世白,还有一个则是他的朋友邢礼宴。分明他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可带给温锦年的感觉却和秦柏邱天差地别——自然,他本人也没什么存在感,温锦年完全不记得班里有这个人。
池淮穆点点头:“你们先回。”
闻世白和邢礼宴并肩出了校门,留在了学校里的自然只剩了池淮穆和温锦年两个人。而温锦年此时完全没有在看他,而是一个人蹲到一边整理书包,安静得就像长在树底下的一棵无人在意的小蘑菇。
池淮穆把书包拎起来,不轻不重地微微弯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明天周末,门卫大爷不让留太长时间。”
尽管解开误会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温锦年还是不太适应和池淮穆独处——特别是对方突然靠近他做出一些举动的时候。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完全不敢看对方一眼,而是在往前走的时候偷偷用余光留意他有没有跟上来。
这种沉默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他们走出校门。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不算毒辣,风也正正好合适,这会儿落日,天边夕阳染红了一大片的云彩。温锦年抿着嘴唇,自顾自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池淮穆和门卫大爷打完招呼跑出来他还没舍得移开目光。
“喂,”池淮穆看到这一情景有些好笑,这次他没选择去拍肩膀,只是站在他身边喊他,“你在看什么呢?”
“夕阳。”
温锦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边那一片红,连回答问题都没舍得回一下头。
这样的时光太少见了,特别是在他离开那座城市之后。或许夕阳天天都有,但是每一个不同的夕阳,带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从未透露给任何人的秘密。
“你喜欢这个?”池淮穆站在旁边拧开冰水往嘴里灌,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带上了冰水的冷气一样,“幼稚。”
温锦年终于回头了。不过这次回头,他只给了池淮穆一个白眼:“就你成熟。”
路灯悉数亮起,他们并肩走在热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摊道上,竟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尴尬和不适应,甚至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虽然到最后总是由其中一人的无语而终结话题。
其实这样的感觉也还不错。
比没有朋友作伴的那些日子好太多了。
两个人一直说着话,直到池淮穆先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温锦年适时地抿紧嘴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安静地垂着头往上走,仿佛刚刚那个和人聊天的人不是他。
池淮穆挑眉看着他忽然又变得安静下来的背影,最后还是没忍住揶揄:“你们学霸都是可以自由切换人格的吗?”
温锦年回过头来!
外面的天色还没黑透,估计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天边消去火烧云后难得出现了晚霞。略暗的楼道里,晚霞轻轻滑过了他的眼睛,留下了一点浅淡的微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跳。
“不知道,但我不会。”他答得很认真,“我刚刚在想,池同学,我们有可能是朋友吗?”
池淮穆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的脸。
其实黑暗中那张脸看得并不太分明,可是池淮穆就是能感觉到他的表情很认真。这种认真很熟悉,并且似曾相识——但此时此刻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耸耸肩膀:“你说是就算是喽。”
可也就是这熟悉的感觉,让这句半推半就并几乎默认了是同意的话脱口而出。
楼道里又安静下来。
他们一个站在家门口,一个站在楼梯转角,几乎是面对面。黑暗的时间里没人来得及去思考对方在想什么,而是在思考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最终,池淮穆得到了回答。
“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池同学当朋友的。”
因为你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当然最后这句话温锦年并没有说出来。一是因为池淮穆在他话音未落就已进了家门,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二是,他并不是很想就这样子说出来。
问这句话,已经让他这个不擅社交的人付出了太大的勇气。
从讨厌的人变成朋友……
怎么听都是童话故事呢。
晚霞消失了,夜色降临,笼盖了这座热闹的城市。温锦年看着路边繁华的街道,看着一栋栋楼里亮起的万家灯火,有些恍惚地伸出手捞了一把温热的风。
夏天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