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市-临江酒店】

叶展醒来的时候，又是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揉揉眼睛，被窗外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不知何时宁远把落地窗的窗帘整个拉开了。

叶展往身边一摸，空荡荡的。

扭过头，见宁远正坐在沙发上翻刚送上来的报纸。

听到动静宁远合上报纸，“醒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叶展慢慢坐起来，还没完全清醒的他含糊着反驳了一句：“哪有太阳。”

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外面虽天光大亮，却一片雾蒙蒙的。连江对岸楼房上的广告都看的不那么清晰。

“你再不醒，我可准备把你强行打醒了。”宁远道，把提醒他吃药的闹钟关了，一面端着杯子朝他走来。

宁远在床边坐下给他披上了外套。“你自己早晚必须得吃的药都忘了？来，喝杯水先。”

叶展摇头推开他的手，“我不，我要先洗漱。”

“搞快点，赶紧吃点东西垫垫，然后准备吃药。”宁远把粥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一面冲洗手间里正洗漱的叶展喊着。

酒店提供早餐。他八点多就点了让人送上来，结果这家伙睡到十点。宁远叉着腰寻思着，等在微波炉前。

他盯着微波炉里的亮光，微微翻了个白眼。

洗手间里，叶展还是觉得脑袋有点不清醒。他把水温降到最低洗了把脸，使劲甩了甩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流感？

尽量别出门？

温疏风想告诉他的，难道是堰江此刻很危险……这个危险的元素，会是陈永么？

叶展心下一惊，如果陈永真打算对他下手，那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不止中栋集团，不止q1902……

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更严重的呢。叶展百思不得其解。

客厅里，微波炉已经停了好半天了。宁远见他还没出来，边朝那走边喊他：“咋回事，你便秘啊？”

门虚掩着，宁远推开看到叶展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眼神闪烁脸颊滴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咋了？又寻思啥呢？”

“我在想一个问题，”叶展喃喃道，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台面，“关于陈局为什么这么着急把我们给赶出支队。”

他自言自语道，“明明案子就没结，叶问水的死还很蹊跷……”

宁远一愣，鬼使神差道：“我突然想到——最开始祁颜受伤之后，叶问水是陈永招进来代理队长的。现在叶问水死了，你说，有没可能他身上有陈永什么把柄？”

但叶展紧紧攒眉沉思着，完全没听进去宁远说了什么。

直到宁远拿毛巾擦着他脸上的水，叶展才回过神：“没事。去客厅说吧。”

“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么？”

宁远又把粥热了一遍，端着纸碗朝他走来，一面问。

叶展刚打开手机，就跳出一条信息，还是昨天那个号码。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如果有事要出门的话记得而且天黑之前回家。而且，切记戴好口罩。】

叶展顿时蹙眉，难道说遇上麻烦的不是温疏风？……

“怎么，没胃口么？”

宁远在他旁边坐下。见他捏着勺子半天没反应，放下碗，“还难受？”

叶展熄灭了屏幕。朝他伸手，“没有，吃得下。我自己来吧……又喝粥啊？”

“不然呢？你这破胃三天两头的折腾，还能吃什么？”宁远哼了一声，“不过吧，这酒店贵是贵了点，但服务确实不错。早餐免费点，而且居然还能送上来。”

叶展随意地点点头，“你吃的什么？”

“抄手，也是这酒店的。你别说还挺好吃的。”

叶展扫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已经十点半了。

他望向窗外的大雾，道：“来了好几天了吧，都没出去好好玩成。收拾一下，今天带你出去玩儿。”

-

【堰江市公安局】

“早啊，陈局。”

从专案组办公室出来，温兆妍抱着一个纸箱，笑吟吟地和迎面碰上的陈永打招呼。“您这是要去专案组办公室么？现在那儿没人，都开早会去了。”

温兆妍注意到，陈永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常服的警察，似乎在盯着自己。

他向那男人投去视线：四十上下，完全不认识——虽然被温疏风强制命令背了一天一夜的照片儿，但脸盲的温兆妍还是没能记住支队里几个人。

他便没把这人放在心上，礼貌性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知道。”看到温兆妍，陈永一愣，似乎很意外。

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立刻挂上微笑：“看小邢不在，过来叫她开会。”

温兆妍“哟”了声，“她好大的威风，居然叫陈局您亲自来请。”

“我来取资料。顺路而已。”陈永摆摆手，语气显得不大高兴。“你赶紧去吧。”

见陈永盯着自己的脸看，温兆妍眼睛一转，撇嘴，故意面露不快，但转瞬即逝。

顷刻间恢复了微笑，阴阳怪气道：“听说那个江宁来的特警邢安，对我意见很大啊。”

陈永看在眼里，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听他们顾局说，小邢也就是性子躁，她没有别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温队说一声，把你调到别的部门，保证让你和她再也碰不着。”

“你看你俩，见一面打一架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陈永语重心长道，看着他，“我知道你很能打，我见识过。我记得可清楚了，当年行动啊，你是头一个冲进去的，一个打二十个……”

“多谢陈局体谅。那也不必了，工作重要。”温兆妍使劲回忆他哥的表情管理，然后尽可能自然地挤出个端庄的笑来。

“对了，您要找的资料应该都在这里边。”温兆妍掂了掂纸箱，镜片后的眼睛笑眯起来，“咱们直接去开会吧陈局，顺路一起？”

温兆妍完全没注意到，方才站在陈永身边的男人，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专案组办公室里，躲在屏风后的邢安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松了口气。

……

大会议室里，投屏上正播放着PPT。

冷藤站在讲台边，台下坐着的是专案组支队和分局以及总队来的刑警们，还有几个江宁来的刑警，还有检察官缪思思。

以及淮口支队长杨瑞他们。

“……陈楚生为叶问水所杀，随后叶问水畏罪自杀，情况已经十分明了。”

最后播完叶问水那段视频以及几张物证，冷藤切了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叶问水家的画面。

“以上是支队的汇总报告。”冷藤顿了顿，看了台下的陈永一眼。“目前市局的意思是，已经可以写结案报告，上交省厅了。”

“各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温兆妍忽然站了起来，“冷队，关于叶问水在江边毙了陈楚生，他所用的那把枪……”

“是一把制式九二，编号是N2580，系江宁市局南阳分局三年前丢失的一把警枪。”

陈永开口，“在陈楚生案现场不远处的草丛里被发现。经确认上面有叶问水的有效指纹，已经移交给江宁警方处理了。”

“没错。”一个身着常服的站起来。“我是江宁市局南阳分局支队的法警，我叫寇正桦。N2580是由我负责的。”

温兆妍朝他看去，顿时心生疑惑：这不正是早上看到跟在陈永旁边那人么？

他居然是江宁的警察？那为什么会和陈永在一起？

尽管满心疑惑，但温兆妍没表露出丝毫，微笑着点头坐下：“了解了。”

“陈局是准备就这样结案了？那关于q1902呢？”

杨瑞发问。由于淮口的案子还是没多少线索，他身旁的几个来自淮口的刑警面色都不大好看。

“支队只打算先把证据链齐全的案子先结掉。案子拖的太久，总队那边催的很紧，”陈永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放心吧老杨，专案组并没有解散。你们的案子支队也很上心，会继续查的。”

“毕竟是旧案，查起来难免费事。”

--

【渝州市-东风巷203号】（前一天晚上）

“我知道了。”楼明昭凝重地点头，“总之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温疏风冲她笑了笑，“谢谢啊。明昭姐虽然不当人警察了，还是这么热心。”

“你这是什么话。你跟我们还提什么谢。”楼明昭又给他添上热茶。

碰到他胳膊的一瞬，楼明昭感到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她立刻敏锐抬头，打量了一番温疏风有些发白的脸色：“怎么，受伤了？”

“不碍事。”

楼明昭一脸不可思议，“不是吧老二，就刚地下室那个黄毛，能让你受伤？”

凭温疏风的身手，在楼明昭记忆里就没有过能和他打成平手的人。

尽管有很多人慕名来挑战，很少有人能撑过一个回合。甚至许多人连温疏风的身都近不了，眼前一晃人就被撂倒了。

温疏风突然问：“后来，你有听过洛宁师妹的消息么？”

印象里，唯一那个在某一回合内撂倒过温疏风的，是个年纪比他们都小、但个头比几乎所有人都高的女孩子——洛宁师妹。

但这次打伤温疏风的，楼明昭知道，绝不会是洛宁。

楼明昭沉思着。

见她没回答，温疏风故作轻松地笑笑：“今时不同往日。这不，好久没练过了嘛。手生了。”

“鬼才信。”楼明昭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旋即明白了，“哦，原来是她打的啊。”

温疏风喝着茶，没吱声。热茶的雾气氤氲在他的镜片上。

“哎。老二啊老二，你这又是何必呢。”楼明昭叹息一声，拉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些跌打损伤的药丢给他，

“这么些年了，况且那又不是你的错。她打你你不还手也就罢了，好歹知道跑啊。就硬这么扛着？”

温疏风声音艰涩：“说了别叫我老二了。”

“而且就算是你，能扛得住邢安往死里打？邢安也不是一般人那。况且你当年刚出院就被她那么一脚……”

——邢安是那一届他们北阳军区的散打冠军。

楼明昭也曾败在她手下，因此楼明昭印象尤为深刻。

“行了明昭姐，往事就不用提了。”温疏风苦笑着打断她。“我其实不太在意的。”

“好不容易有突破点了，现在的我只想赶快把案子查清楚。其余的，我早就不在乎了。”

楼明昭：“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所说的那个人一定能帮上你，这三年来连你都没……”

“我说过了，至少在我这里，我当他是朋友。我自认为挺了解他这个人，我信他肯定能办得到。”温疏风道，“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

楼明昭攒眉沉思了一刻，问：“那他知道你现在在渝州这事儿么？”

“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行。”

“我已经……”缄默片刻，温疏风摇头。“这两天我暗示过他。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险了。”

温疏风叹了口气，冲着楼明昭一摊手，无辜道：“怪我那天说漏了嘴。这不，人直接查到渝州来了，你说他多恐怖啊。”

“以我对叶展这个人的了解，他要是知道我这么碰巧也跑到渝州来，虽然没明说但肯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是专程为了保护他的安危而来的。顺其自然他必然能想到的是那帮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

“以叶展的思维模式，定能猜到我行此举的目的——那就是于我而言，他手里有着重要的、能帮上我的东西。”

温疏风：“而且，他一定会进一步去探究。”

楼明昭拧起眉头：“那他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如果真这么神，那有他的协助，对你查案帮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温疏风静默两秒，声音放低。“其实，我也不想再把更多的人卷进来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只想从他那得到一点我要的就够了。这其中的因果全都与他无关。”

“你呀，唉……”楼明昭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温疏风，咬了咬牙：“这么多年了，我发现你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