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勾了勾,得意的看着孙悦白。
“走吧,幸好还有先生识货,要不多么无趣。”说着,他看了看门外,用眼神示意孙悦白一同离开。
孙悦白此刻看他就像看个宝贝疙瘩,哪里有反对的意思,正好他有些地方没太看明白还想问问,手脚利索的帮着安殊亭收拾好桌上的图纸。
“先生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万安和拦住了就要离开的两人,抿着唇,定定的看着孙悦白。
万安和是一眼不差的看着安殊亭作图的,那就是一副建筑图,哪怕构架复杂,可也不过是工匠之作,孙悦白这般夸张的赞扬,在万安和看来就是为了包庇安殊亭。
万安和不敢相信光风霁月的先生是这样徇私的人,但孙悦白前几次毫不犹豫的偏袒,让他不得不怀疑,也许从前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世上真正做到胸怀坦荡,公正无私的只有圣人吧。
孙悦白看明白了他的不甘和埋怨,对上万安和执拗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沉吟半晌还是选择抬脚离开。
跨过门槛的时候,看着身边同样年轻气盛的安殊亭,到底是不忍心,还是停下脚步,回头。
“你……,做学问这件事情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最重要的是怀有谦虚之心,这样才能更进一步,日积月累,便也慢慢能够成为学识广博之人。”
孙悦白的这句话是他最后对万安和的告诫,也算他们师生一场的缘分,只是不知道这个走了岔路的学生能不能想的明白。
其他人默默的看着,都忍不住替万安和尴尬,先生都这样赞赏,这图定然非同一般,偏偏他要去质疑,这分明是借机寻事,也质疑了先生的品德。
就像在场所有人哪怕满心疑问,但他们实在不解这些,怕闹了笑话,也打算回去好好查阅书籍,再去讨教,偏他这样出头,这不光是不敬师长,也辜负了往日先生的照拂之恩。
贺知舟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被好友这欲扬先抑的声势惊呆了,果然能让人大吃一惊的只有他的好友,这会儿贺知舟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许多。
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书,走到万安和身边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先生劝你要谦虚,多读书。”
说罢,他挺了挺肩膀,学足了安殊亭的姿态,挥挥衣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贺知舟的得意,安殊亭暂且不知道,他只是看着走在自己身边满脸沉思的孙悦白。
从前这人待他也称得上用心,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来自于对年轻人的照顾,或许还夹杂着安殊亭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
刚刚有一瞬间,安殊亭从孙悦白眼睛里看见了另外一种东西,那是一种肯定且带着亮光的眼神。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孙悦白走路永远是不紧不慢,只是今天脑子里想事情,走的格外快些,不经意抬头,看见安殊亭打量的眼神,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身对着他。
“嗯?没什么。”安殊亭见他突然停下,便也立在原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回到。
孙悦白眉眼温润,将手上因为疾走有些散乱的图纸重新拢了拢,对着安殊亭耐心十足道,“任何事情其实都并不是毫无预兆的,比如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格外独特的年轻人。”
“如此独特的你为什么不能在我这里得到特殊的对待,你既能不怕得罪万安和为我开口,我为什么不能立场分明的站在你这边?”
“最起码在我这里,我承认你作为我的爱慕者是合格的,不是吗?”
孙悦白站在脚踩在石径上,稍稍往安殊亭面前挪了小半步,唇角含笑,语气温和坚定。
安殊亭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路边高大的山石上,他不敢去看孙悦白平和包容的眼神,没有说话,只微微垂眸。
“我只是害怕会连累你的名声,白玉染瑕,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安殊亭这话半真半假,当日他能面不改色的对着孙悦白说谎。
可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孙悦白对他的用心早已超出对待世交小辈。
就在刚刚安殊亭突然意识到那些格外的关注以及今日鲜明的偏袒是孙悦白对于他爱慕者身份的回应。
“你今日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孙悦白语带惊叹,余光看着周围寂静葱郁荒无人烟的竹林,抬手拂了抚安殊亭的眼角,对方睫毛轻轻的在自己掌心颤抖,带来一阵痒意。
刚刚安殊亭作画的时候他就想那么做了,想看这双沉静自若的眼睛因为自己染上别样的情绪,待果然看到了安殊亭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孙悦白心满意足。
“先生。”安殊亭整个人都是僵直的,背死死的靠着石头,再没有一丝空隙,他的声音里带了两分迟疑,此刻满是心虚还有不知所措。
他清楚自己当初那所谓的爱慕不过是为了消减在孙悦白心中的恶感,而且他当时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笃定了孙悦白便是相信了也不会怎样。
毕竟孙悦白可是他娘坚定的爱慕者,且孙悦白实在孤傲,一直都是孑然一身。
之前安殊亭隐隐有所察觉,但一直以为自己想多了,如今看来反而是自己太过迟钝,可现在他只能继续演下去,安殊亭喉结滚动,“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可是先生啊。”
下一刻,他的眼睛里带上了不可置信的兴奋,这个反应转折的有些生硬,但孙悦白先入为主,便也没多想。
“ 可先生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无动于衷。”孙悦白不是不果断的人,当他提出让安殊亭来书院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想法。
但这是他从前从未安排在计划中的事情,不可否认,安殊亭是对他有不一样的影响力,毕竟可以算是第一个离自己那么近的人,但他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冒着风险,更近一步,孙悦白还不确定,所以他试探纠结了这么些日子。
可今天孙悦白真正见识到了才华附带给人的魅力,沉浸在作画中的安殊亭整个人仿佛在放光,而他的笔几乎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孙悦白将那称之为奇迹,他的眼光没有错,安殊亭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您?我只是有些意外,先生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容易感动,我原本还真的想过怎样的人才能入得先生的眼。”
安殊亭略微沉吟,下意识的看向孙悦白,这一刻的孙悦白仿佛格外的不同,安殊亭看不懂,但不妨他露出兴奋的神色,语气疑惑的问道。
毕竟自己比起孙悦白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这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就因为感动,安殊亭当然不敢相信。
“自然是最优秀的人才能够配的上我,你也确实是值得的,不是吗?”孙悦白抬手挡了一下安殊亭,看着远远有人过来,带着安殊亭往石头后绕了绕。
竹丛和石头的缝隙刚好可以容下两个人的身影,但这也让孙悦白和安殊亭几乎贴在一起。
安殊亭身体紧绷,屏住呼吸,脚下轻轻的挪动。
“别乱动。”孙悦白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
安殊亭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的攥紧指尖。
等那几位学生走远,安殊亭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上孙悦白温和清透的眼睛。
“先生。”孙悦白鬓边的青丝被风拂动扫过安殊亭的脸颊,虚虚的痒意让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稍拉开了距离,安殊亭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
孙悦白皱眉看着安殊亭无意识避开的动作。
这会儿虽然还没有到下学的时候,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来回走动,孙悦白不想被别人打扰,这才带着安殊亭避开,只是这人避如蛇蝎的举动,让孙悦白心里心绪不定。
他直直的盯着安殊亭,“你既然倾慕于我,那我待你另眼相看难道不是好事吗?”
安殊亭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倾慕者的身份。
他扯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意,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我只是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梦中才能够发生吧。”
孙悦白已经神色深沉,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先生,你可是孙悦白,任何一个人听您这样说,表现得也不会比我更镇定。”安殊亭硬着头皮,嘴角都要笑僵了,心里后悔自己不该因为孙悦白这段日子表现出来的好说话就这么大意。
孙悦白倏然笑了,抬手拂开安殊亭放在领口的手,自己帮他整理的衣领,指尖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在安殊亭喉结移动。
“你不相信?”孙悦白向来敏锐,安殊亭说的再好听,他略带抵抗的举动也说明了许多。
这个人所谓的喜欢大概掺了不少的水。
脆弱敏感的地方在对方手下,安殊亭紧紧绷着身体,却不能露出一丝不愿,“先生。”
安殊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看似无奈,实则心里迅速思索着如今的情况,他当然不相信了,哪里就有毫无缘由的喜欢,自己和孙悦白才相处了多久。
安殊亭孤寡的十八年,也没对谁动过心。在他看来一见钟情那种东西只是嘴上说说,日久生情才是感情的正确开端,更何况孙悦白和自己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识,两人不结仇就是理想状态了。
如果要说是因为那日在白晚秋生日宴上的意外,这理由就更站不住了,孙悦白又不是大姑娘,被人占了便宜就死心塌地。
孙悦白望着安殊亭手上缠着的青色丝带,因为多次清洗,颜色已经变得很淡了,他将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两条同样色系的丝带,一新一旧被风吹着纠缠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也是慕强的,这让他对安殊亭的感官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所以他才会一改之前犹豫的态度。
看着眼前的安殊亭,孙悦白很明确的告诉自己,这是值得冒险的人,如果只是因为顾虑,畏首畏尾以至于最后错过了这个人,孙悦白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再遇到另外一个能够像他一样戳动自己心的人。
孙悦白一字一句清晰平静的声音在安殊亭耳边响起,“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两情相悦是最美妙的事情不是吗?”
安殊亭睁开眼睛就看见孙悦白深情动容的目光,就如同安殊亭原本想的,人总是会对倾慕自己的人带上一分好感,此刻的孙悦白让自己的心仿佛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却又十分新奇。
这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喜欢的人,“可你对别人也很好,比如说那个万安和?”
这话一出,安殊亭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想起来万安和今日的挑衅,安殊亭索性直直的看着孙悦白,要知道孙悦白十分注重与人保持距离,但他对万安和却是书院人尽皆知的看重。
孙悦白神色不变,勾了勾唇角,“他的确刻苦有才华不是吗?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先生,任何人都会为了他的勤奋向学而动容,书院里也不止是我对万安和格外照顾。”
“那……”安殊亭看着他坦然的神色,点了点头,还要再问,孙悦白已经弯腰避开竹枝,从石头后钻了出去。
安殊亭只好按耐住心中的疑问,跟在他身后,两人并排走着。
原本刚刚气氛正好,话到嘴边,此刻安殊亭也不好再细问,两人只并排走着。
孙悦白余光看到他欲言又止,脚步轻快,笑容如恍若春风般和煦,既是他先说了倾慕,那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继续下去,即便如今是假,将来未必就不会是真。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等到了书房,孙悦白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图放下,轻轻推开,摊在桌上。
安殊亭见他这般爱惜小心的动作,脸上带了笑意,“哪里用得着这般小心,不过是些图纸而已。”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谢叔父,我父亲说请您去我家喝两杯,他刚得了好酒。”
一道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安殊亭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跨过门槛,圆润的脸蛋上满是笑意。
“呀,谢叔父有客人,这是新入书院的学生么?”小姑娘显然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看见安殊亭一声惊呼,立刻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安殊亭一看就是比她大不了几岁,而且还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郎,那种一入眼的惊艳让人忍不住将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样的年纪肯定不会是谢叔父的朋友,那么就只能是学生了。
再看谢叔父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林夕梦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如此她就更加好奇的盯着安殊亭。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