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家谁也没睡踏实。
直到后半夜,驿馆楼下才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不一会,守夜的款冬轻轻摇醒向昼雪:“王妃,人都回来了。”
与此同时,燕靖昭也听到了声音,一同睁开了眼睛。
见他精神百倍,眼底毫无茫然之色,向昼雪不由惊讶:“王爷一直没睡?”
房间的烛火次第点燃,屋内霎时间亮堂了起来。
“睡了一会。”燕靖昭揉了揉眉心,“无妨,先处理事情吧。”
像是算准了似的,话音刚落,门外凌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王爷。”
“让他先在外间等着。”向昼雪轻轻给他揉了揉脑袋,示意款冬去开门。
“你先睡吧。”燕靖昭将她的手带了下来,没有让她再跟着操劳,“眼底都有血丝了,别跟着熬了。”
“你不也是一样的?”向昼雪嗔怪,“像是你不在身边,我一个人能睡得着一样,一起吧。”
好在没有让他们白等,凌鹤带回来的消息足够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王爷,人都抓住了,属下还在那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说着,将自己找到的东西递了过去。
别人不知道,这个东西燕靖昭一定熟悉,他一下收拢了掌心:“玄铁军?”
“属下是在来人的身上搜到的,据那人交代,这些东西最后要通过玉峰观,最后送往边疆的。”
“他们疯了不成!”向昼雪拍案而起,“这些人为了钱财,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这可是通敌卖国!”
燕靖昭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瞥了一眼兰溪先前送来的书信:“回京之前,封地安排的都是可信任的人,你说这是局还是真?”
“属下拙见,此时恐怕半真半假,王妃说的有道理,这些人为了钱财,难保不会干出通敌卖国之事来,若说让属下真的相信这些钱财能运送出去,那属下也是不信的。”
“云港内有北地最大的港口,历代知府不是天子门生,就是陛下心腹,”燕靖昭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本王记得,云港的知府是惠帝时期的举人,初入朝堂的时候就是此地知府,如今五年过去了,怎么还是知府?”
“属下这就去查。”
人走之后,款冬递上清茶,向昼雪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这个知府,当初是由是谁举荐的?”
“时任云州刺史薛子昂,薛子昂是杨相门生,因家境贫寒,曾受杨老恩惠,因此很是敬重这位老师。”
向昼雪思索着:“这么看来,杨相门生遍布朝野,林家能在当时的朝堂活下来,或许并非偶然,向伯真还真是赶上了个好时候。”
也是近两年,杨相渐渐退了下来,若按照趋势来看,正巧是惠帝后期,瑞英帝是雄主不假,可文臣势力太大,他也是忌惮的,更不要说之后的密帝,乃至现在的陛下了。
“朝堂无非就是那么几派,猜都能猜出来是谁做的。”向昼雪叹了口气,“可惜林家再无后继之人,林婉娘再如何手段通天,到底只能扶持向伯真。”
燕靖昭忽然将茶盏放下,瓷器撞击木桌发出一声轻响:“此事未必。”
向昼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或许我们都猜错了。”燕靖昭蹙着眉,“我只是在做一种假设,具体如何还要回到北地的王府才能确定。”
“且走且看吧,万一后面还有别的意外发现呢。”向昼雪握住了他的手,“再过两天就出关了,到时候我们加紧脚步,争取早日回北地。”
燕靖昭回握住她的手:“好,都听你的。”
料理了此事之后,原以为后面回是一番坦途,不曾想入眼所及,处处都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靠近云港的地方,贸易来往密切,向来是繁华的,可一连走了几日,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途径城镇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这里的市价,比其他地方的还要高上不少。
“这不就是哄抬市价,搞垄断经济吗?”向昼雪皱着眉,吩咐在城外搭上几日粥棚。
沿途的百姓面黄肌瘦,个个穷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再这么下去,别说生活了,就是活着都困难。
此处还算关内,近天子脚下都如此情景了,那关外又当如何?
燕靖昭看了这情景,也跟着皱眉:“这些不过治标不治本,若想彻底根治,还是要下猛药,逼迫那些人拿出粮食来。”
“王爷在短时间内能拿出来办法吗?”向昼雪反问。
燕靖昭愣了下,最后摇了摇头。
“那就不分治标不治本的道理,王爷知道吗?对于底层人来说,他们是不会关心龙椅上坐的是谁,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谁能让他们吃饱。”
向昼雪望向远处已经排起长队的粥棚,个个弱不禁风,骨瘦如柴,得到暖腹的薄粥,对着这里呼天抢地的感恩。
“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他日一定会积攒怨气,这些人一旦流窜他地,到时候的成本就不是一碗粥这么简单了。”
燕靖昭总觉得向昼雪是在借着这句话提醒他什么。
“王妃……”
似是看出了他想问什么,向昼雪替他拢了拢披风:“妾身知道王爷胸怀韬略,亦有凌云之志,可有时候,经验与经验之间,是不相通的。”
“你想不到的,我来替你想,你做不到的,我来替你做。”向昼雪伸出手指,轻轻抵上了他的唇,“不要说亏欠不亏欠,一直以来,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旷原上的风总带着一股野性难驯,发丝无序地被它摆弄,连带着衣摆也跟着一起浮动。
“别动。”
向昼雪忽然被他拥入怀中,耳边呼啸的声音像是一下子停滞了,只余一下下振聋发聩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在燕靖昭的胸口蹭了蹭,幸福地闭上了眼,感受着温暖的手掌轻拂着她柔软的发丝,像是要将他的手腕缠紧,再也不分开。
远处马蹄声阵阵,最终停在身后几丈远的地方。
“王……”凌鹤就要脱口而出,紧接着就被兰溪捂着嘴拖了下去。
“越当差越没眼力见!”兰溪恨铁不成钢,就差把他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没看见王爷跟王妃在一起呢?一天天找练没够是吧!”
凌鹤这才看到燕靖昭披风里的向昼雪,瞬间出了一身汗,他当即认认真真地对着兰溪行了一礼:“多谢溪哥救命之恩。”
兰溪不轻不重地白了他一眼:“少贫嘴,你最近当差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让人附身了?”
这头两人在低声交谈,另一面,向昼雪低着头从燕靖昭的怀里退了出来,她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声音也有些轻:“快去吧,有人找你。”
燕靖昭意犹未尽,可看现在的情形,俨然是不能了,他替向昼雪理了理发丝,温声道:“好,你先回马车里等我吧。”
向昼雪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待人走后,燕靖昭脸上那几乎能溺死人的笑彻底收了起来,纵然面无表情,任谁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的好。
兰溪正对着燕靖昭的方向,见状不妙,立即找了个借口,逃似的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特意拍了拍凌鹤的肩膀。
自求多福吧。
凌鹤显然是没反应过来,还在暗自唾弃兰溪的不仗义,殊不知危险就在身后。
“凌鹤。”
寒冰碎玉般的清冷声音响起,凌鹤僵硬转头,他发誓,今夜一定会做噩梦的。
“王爷……属下给王爷请安。”
燕靖昭轻轻‘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有急事?”
凌鹤干笑了两声,他刚想说一会汇报也行,抬头对上燕靖昭的视线,猛然打了一个寒蝉。
若是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怕是走不出去了。
“是西北军情,”凌鹤陪着小心,“西北军报传来,首战大捷,下一步是攻打广寒湾,宁元帅决定兵分两路,自己带领西路军从正面进攻,北路军由丘明远将军带领绕后袭敌,两面夹击,在广寒湾消灭敌军,只是……”
燕靖昭皱了皱眉:“只是什么?”
凌鹤愈发谨慎:“在行进中,丘小将军为减少伤亡,带领精锐小部队先行出击,占领北山坡的时候,与大部队失联,至今未归。”
“什么!”燕靖昭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这个同自己弟弟一样存在的孩子,怎么会……
战场上失踪,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说是九死一生都毫不夸张,更不要说这是在行军途中的事情,大部队是不会为了一个丘明远留下的,现在能不能活下去,全都要看丘明远自己的命了。
燕靖昭艰涩开口:“京城怎么说?”
凌鹤回答:“宁元帅请旨,让丘小将军的副将暂代其之职,留下一队人马日夜搜索北山坡,陛下允诺了,圣旨还有八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台吉和北地的汗王通信还密切吗?”
“属下正要汇报此事,”凌鹤压低声音,“据线人来报,现任汗王的小儿子不满其哥哥的横暴贪婪,打算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