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瑾猛地睁开双眼,脖子间的疼痛感瞬间袭扰全身,窒息感在方才那一秒达到高潮。
说好的不会有疼痛感的呢?说话不算数啊!
系统延迟几十秒回答:[从您的话得出,您需要我为您解答为什么您会有疼痛感,答:您死得太突然,系统延迟,没准备好应对。]
宣瑾咬牙切齿默念: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破系统!
系统默声。
但再怎么抱怨都是无用的,这东西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悲伤,怪不得人人都说人工智能代替不了人类,这是大大的实话啊!
宣瑾看看现下情景,只见她手捧托盘,面对的方向正是刚才去过的大殿,也就是说,系统让她回到了送水之前。
再来一次,这次绝对不会说错话了!
除了硬着头皮上,好似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捧着这托盘就向大殿跑去,之前嬴政喝水那么快,几乎是一口吞,一定是渴久了,这次绝对让他提前如愿!
而眼瞅着马上就要到达大殿正门了,她却忽然停了下来,将目光落到水壶上,灵机一动,后趁此刻无人注意她,悄悄退回了拐弯处。
只见涓涓细流从水壶口里而出,全部浇灌在干旱的墙角里,不出十秒钟,这水壶里的水便只剩下一杯的量。
他不是要赐死她么?她就让他无法尽兴饮水!
宣瑾满面笑意,挺起脊背,大跨步似的走到了台阶之下,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将敬仰的目光投向殿外守着的卫士们,可对方并不理睬她。
古今的守卫者,还都是一样的呢。
她露出笑容,缓缓走上台阶,站在殿外,微微直了直背,等待某人的召唤。
她已经准备以最好的状态面见上司了。
半秒后,口干舌燥的嬴政终于抬起了手,示意她进来,这次宣瑾与嬴政对上视线,对方那幽深凄冷的眼眸险些将她这一腔热情冻成冰块,她当即低眼不看,但好在没让他逮住她的偷懒时刻。
而后,她踩着小碎步来了他面前,又遵循方才的步骤,先给他倒水,然后轻吹,这次吹的并不像之前那么着急,茶的苦味儿飘散出来,被她吸入鼻腔,让她不由屏息凝气的几秒。
见热气变小,也是由于拿久了手指有些烫,想赶紧放下这烫手茶碗,于是便恭敬将其地递到了他面前。
嬴政身为九五之尊,习惯于被人服侍,宫里宫外要讨好他的人不知有多少,他又怎会被这点打动,以至于宣瑾的这些举动,在他看来实在是平常无奇,甚至连让他抬眼都不配,这也就让她没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将茶碗拿上,一饮而尽,眼睛不离那本竹子做的书籍。
应该是书吧……还是奏折?她不太能分得清,因为她不知道其上写了什么,早知有如此大字不识的一日,她就应该多去去博物馆,不然也不会这么露怯。
嬴政饮毕后将茶碗放在桌上,一言不发。
虽然宣瑾学的是理科,但对眼前这位历史人物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人马上就要除去嫪毐了,前文已说过,然后便是统一文字与度量衡和货币,进而攻打六国,成为天下之主,最后由于没能如愿求到长生药,于四十九岁驾崩。
其中细节,若是被记在了《史记》中,她还有可能向嬴政透露,以此来换取自己的小命,然而并没有,而上述既定历史走向,告诉他也没什么卵用。
[提醒宿主:秦朝是先统一六国,再统一文字与度量衡,您的记忆有错误。]
宣瑾略显尴尬,她决意收回那点儿自以为是的‘了解’。
等待十秒之久,眼前这人还没有动静,一心投在书上,她得打破僵局才是!
于是,她眼疾手快地收走了他的茶碗,并同陶制热水壶一齐放在了托盘之上,准备起身离开。
断人口粮,如同断人活路,何况是三天不喝就会死人的水呢,嬴政果然伸手拦她,另一只手仍旧拿着书,道:“水留下,人走。”
好你个话题终结者,多说两个字会死吗?还好她有准备,就算水壶留下,他也喝不成水,到头来还是得找她,如果不找她,那么……她也没办法了。
宣瑾轻轻放下茶碗和水壶,神情不带一丝怨恨,立即起身,还瞪了他一眼,眼中含八分幸灾乐祸,两分憎恨厌恶。
然而嬴政忙于政务,并没有抬头看她这丰富多彩的眼神,而后,她咬牙切齿地说了“唯”,后抱着托盘走出了这压抑的大殿,站在大殿门口,露出个衣服角角。
现在她的任务是耐心等着,如果某人渴了,那么为他烧水这种小事一般是她来做,这样她就有机会再名正言顺进一次大殿,说不定会引发什么话题。
少顷,她听见里面传来一拍打声,像是书籍被人狠狠摔到桌面或地上的声音。
不会让他发现她偷偷倒水了吧!
两分钟前。
嬴政饮完一盏茶,身后站着的太监立马会意到主人的心思,赶紧走上前来,俯身拿水壶,想要学着方才某人的样子讨好他。
谁知这水壶却被他毫不费力地拿了起来,太监一怔,试探性的往壶口去看,彼时嬴政抬起头来,那如同恶狼般的眼神就那么盯着他,只是短短半秒,便叫人心尖直颤。
他这是厌烦他倒个水小动作也如此之多,干拿着壶不放下,是怎么?壶上有什么东西将他黏住了么?
太监当即放下水壶,原本便是跪立的,只好转变成磕头的姿势,结巴道:“大……大王……没水了。”
嬴政原本是一脸淡定的,而后又转变成猜疑,淡定因为太监这举动并不足以惹恼他,又其实他已经喝完一盏茶,解渴便就好了,若是再多喝,之后定会如厕,这一桌子的奏折都等着他看,折腾一番后,时间耽搁已久,若是看不完,堆积到明日,岂非浪费时间。
猜疑是因为,宫人送来的水怎会是一杯无的量?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他喝水么?真是其心可诛!
而且此刻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好似之前饮水时,并不需要下人给他送进来……
“起来。”他平静说道。
太监闻声缓缓起身,由于他的腰弯的程度比宣瑾高太多,所以他不能看见嬴政这要吃人的眼睛,只得等他开口说话。
在嬴政看来,这位太监服侍他多年,也算兢兢业业,从不多嘴多舌,得他几分信任,他注视着他,想从他口里问出什么。
太监被他一看,身子微微颤抖,低着头,以为自己的一生便要终结于此,伴君如伴虎,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而下一秒,嬴政道:“阿福,这大殿之内没有烧水的物什吗?”
被唤作“阿福”的太监表情怔住,反应过来后已满头大汗,赶紧答道:“回大王,没有……奴婢这就去安排。”
真的是他记错了?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在宣瑾第一次死之前提问的,只是宣瑾打断了他的话,问他用不用给他吹水。
见嬴政没有说话,阿福见此便明白了用意,只好先放下水壶,乖乖地站回了原位,按照这位眼下的态度,安排之事不可现在落实,其一声音太大,容易让他分心,其二物件准备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得经过精挑细选。
但他想想方才的场景就生气,他好歹也是服侍嬴政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已年过半百,还从没这么尴尬过,试问送来的水壶什么时候会空到一滴水也倒不出来啊?还偏偏让他拿上了,想巴结没巴结成功,反惹一身骚,足够他伤心半天的了。
然而,刚伤心半秒,就见一黑衣男子从大殿暗门而入,他常常见嬴政的暗卫从这里出来,所以也不算惊讶。
暗卫俯在嬴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嬴政眉头一皱,将奏折摔在了桌面上,身后太监下意识跪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宣瑾以为,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嬴政总该让自己进去,谁承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他不打算喝水了?难道……她真的要换思路了吗!
她虽死过一次,可记性没长多少,嬴政是个雷厉风行的帝王,眼里不容沙子,这还是她死过一次才彻底醒悟的。
之前她回答错误,让他产生了戒心,毕竟正是多事之秋,难保她不是哪国派来的暗探,按照宁可错杀不可漏掉的原则,她的死并不属于意外。
兴许嬴政还派人查过她,只是在系统安排下,她无父无母没有来处,什么信息皆是空白,这难免惹人怀疑,就算是孤儿也该有个行走轨迹,而她则什么都没有,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个凭空出现的般。
所以她非死不可。
而她有一种猜想,嬴政身边会不会也有暗探?如果有,那这些暗探会不会藏在哪里观察宫人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想,她就越觉着合理,方才倒水的行为或许已经被察觉,只是为何嬴政不将她叫进去问个缘由?
是觉得问她浪费时间吗?
正想着此番境况该如何破局,而彼时,从大殿内走出一个太监,宣瑾有个脸盲的毛病,不知这位是嬴政的几号太监,见了他也没行礼,而是凝视着他。
是转机吗!宣瑾期待着。
阿福对眼前之人只有厌恶,对她的印象极为不好,尤其是她见了他既不行礼也不问好,显得他很没有地位,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连同着方才倒水事件,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你还有脸看杂家?那水壶里怎的没水了!”
宣瑾:“没了吗?那您拿出来,我去烧……”
“不必了!大王让你去厨房将炉子拿来!若是到时送不过来,小心让你人头落地!”阿福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怕声音传到里面,只好压着声,说完竟一甩袖子,转身超级决绝,但却是怯怯地走入殿中的。
你装什么装啊,臭太监!
宣瑾撇了撇嘴,落魄的老虎不如鸡,她只能照做。
她大老远的将炉子从厨房取来,站在殿外,向里面望着,嬴政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这也就是说,她要抱着炉子等他看见她。
这可不就是在整她吗?宣瑾迟迟发觉过来,斜眼看向阿福,这人一脸得意的笑,似乎是在说:你看吧,惹了我没有好处的。
宣瑾默默咬牙,虽然她是个小婢女,合该对这里的任何一个“前辈”先行礼,然后问好,但她从不是自甘卑微的人,何况她已经被杀了一次,再对任何人保持好脸色,那不是太好被欺负了些。
除了对有生杀大权的嬴政行礼,她暂且不想给任何人以“下位者”的表现。
她就这么站了五分钟,终于坚持不住,只好将炉子放在地上,揉了揉两个肩膀,她想着,她是个生来就不是伺候人的命,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住,她根本无法想象,古代职场是多么的可怕。
宣瑾不仅将炉子放在地上,还偷偷在门的侧面做了一套乱七八糟的七彩阳光广播体操,太阳余晖照着她的影子,让臭太监看了个清楚。
阿福虽看到她在偷懒,心里气愤得紧,却也没胆量打扰正在勤于政务的嬴政,只能暗自咬牙切齿,他做太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命和脸的人!
宣瑾欠欠地挑眉,心说:你看我的脸,微动声色,你看我的手,泰然自若,你看我的脚,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