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喊沈知聿进来修东西的,这些小破损在他眼里简直小菜一碟,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比花钱请师傅上门方便快捷简单多了。
沈知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头点得比谁都快,结果一进浴室就罢工。
神情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他身体动不动就转两下,眼睛时不时就往客厅瞟两眼,那严阵以待的模样仿佛江予淮一有其他危险动作就会夺门而出。
戚禾等不下去了,板着一张冷脸出声:“你看他做什么,看我。”
他完全是被当免费劳动力使,和讨厌的人共处一室心情本来就差,偏偏她求人的语气还那么理直气壮,偏偏他养的猫也是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气不打一处来,沈知聿转头同样板着一张冷脸,望着镜子里她被水流打湿的面庞,一看就是好久,眼睛都不带眨的。
抽了张珍珠棉洗脸巾,戚禾微微闭眼擦水的动作有些粗糙,顾不上一点慢条斯理,手速极快,脸都要被她揉皱那种。
卸完淡妆,手中湿哒哒一团很快飞进了垃圾桶,她面容素净地抬头时,发现沈知聿居然还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她随即挑起眉毛,不记事一般地纳闷:“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沈知聿比她还纳闷:“不是你让我看的?”
没闲心和他脑筋急转弯,戚禾大方承认:“是我让的,但你也看了那么久了,总该干活了吧?”
沈知聿明目张胆地笑出声音,抱住手臂悠悠开口:“不太想干怎么办?”
戚禾才不会惯着他,她没有所谓地说:“不想干就不想干吧,大不了明天请人来。”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两人脚尖将要碰到一起的时候,沈知聿又听见她轻声轻气地讲:“我现在就出去。”
戚禾动作比赛跑的兔子还矫健。
沈知聿一个晃神的功夫,她左脚就已经迈了出去。
警铃作响,他直接捉住她的手臂,将人硬生生地拽回到了自己怀里。
她也猝不及防,整个背脊几乎都撞上了他宽厚的胸膛。
那里有着异常烫人的温度,无声灼烧着她被衣料阻隔的皮肤。
浴室很小,闹出的任何一丝动静都逃不过。
如此亲密接触的时候,沈知聿开始不在意外面的男人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误会了,在此之前,他恨不得江予淮去细想,去揣测,最好恼羞成怒满是嫉妒地滚出去。
但此刻,他所有感官只想绕着她运转。
头顶沈知聿呼吸沉沉的:“不想让你出去,再陪我待一会儿吧,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他念得像撒娇一样。
心跳咚咚的闷响逐渐平息,戚禾慢慢从他怀中撤离,随后仰头,手一抬,指了指背后的洗衣机。
沈知聿笑得有点无奈。
彻底将她松开,他转身,三两下卷起袖子便开始仔细检查。
有他在,戚禾可以放一百个心,她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整个身体抵上水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自己的发尾玩儿。
浴室和客厅不在对角线上,站的位置不对,是看不见相互画面的,一切过激行为全凭自行想象,江予淮此刻羞愤交加,陪小猫玩乐的心情也终于不复存在。
眼前的墙面挂着一副色彩碰撞强烈的油画,穿着孔雀蓝长裙的少女坐在花丛深处,她的周围被各种盛开的轮廓扭曲的花朵环绕,天边的飞鸟被闪电劈得折断了翅膀,稀疏羽毛像在雾境里迷失方向一般地飘,少女面带愁容低垂着头,眼神空洞洞没有焦点。
这墙的背后又传来稀稀拉拉的水声,察觉他们要出来时,江予淮锐利的目光当即从画上移开,随便落在什么地方。
氢气球细线在江予淮数不清多少次的拽动下究竟还是断了,他凝望气球孤零零飞向上空的轨迹,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我得走了。”
戚禾看了一眼那杯纹丝未动的茶水,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有着淡淡的涩感:“我送送你吧。”
她也不想这样,但也同样很矛盾,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精疲力尽之时,突然又想开——还是孑然一身最好。
越完美的越容易成为过眼云烟,就像墙顶膨胀而飞的氢气球,终有一日是会漏气自动掉下来的,他们都只是一项选择,而非命定答案。
江予淮还是那冷冷的两字:“不用。”
想起什么,他改变语气问道:“搬家的事宜都弄好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才相处了几小时啊,需不需要帮忙这种话,光是在这里,她就已经听到三四遍了。
戚禾再次叹气,发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他的确帮过她很多忙,从而让她自我怀疑。
沉吟片刻,江予淮摇头说:“不是,是我潜意识总在轻视你,你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做得更好。”
他目光难以言喻的认真与严肃,直面她的多重反应,似乎是在向她致歉。
她没想过会是这样另类的答案,立在原地怔然了好久好久,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场面难堪的记忆,可她抓不住。
戚禾没再执着什么,点了点头,真心道:“但还是谢谢你,让我住上了喜欢的房子。”
他说不必谢,有些东西有些关系,不肯承认但必须承认。
“毕竟我们是家人。”
小猫玩累了,一动也懒得动地窝在沙发底下打盹,沈知聿见状把它抱起来,他动作呵护,生怕惊动。
戚禾顺势关了一盏照明灯。
手已经按到了门把手,江予淮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气氛柔和得不像话,光线朦朦胧胧的,好似瞧得见幸福的实质。
他的自嘲声很轻微,被门开后涌进去的风很快吹得一滴不剩。
关上门,戚禾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一声气。
蹬掉拖鞋,又踢到一边,戚禾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乌黑长发像瀑布似的散下来铺满枕头。
在外奔波一天,又是早起逛街又是极限野餐,她精力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呵欠一声后,戚禾侧目,看向无事可做的沈知聿:“你先休息一下,很累了吧。”
舟车劳顿,他眼皮泛青,脸上拘着倦怠之色,但沈知聿不觉得自己有多累,尤其是当前这个时候,小朋友窝在他的怀里熟睡,她就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名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值得感,下意识窃喜出声:“你在关心我对不对?我不累的。”
“……”
戚禾顿时就后悔讲刚刚那番话了,沈知聿什么人?一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店的自恋鬼。
她解锁手机屏幕回复道:“关心肯定是关心的,猫猫还等着你回来接呢。”
解释就是掩饰,沈知聿撇撇嘴:“它懂什么,它巴不得跟你走,我这一周给你发的微信你都看了没,怎么一条都不回。”
戚禾立刻道:“我看了呀,不是也回了?难道被吞了吗……”她最近是有些健忘,所以在讲话的时候还特意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
确实是回了,无非是沈知聿发个十条,戚禾可能就回个一条,敷衍起来直接甩几张搞怪的表情包然后草草结束。
沈知聿其实也没太较真,毕竟她以前也这样,他跟她分享日常,晒美食晒运动晒风景,她通常就转条简短的语音表示自己知道了。
现在想想,那恋爱谈得果真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没什么表情,只道:“我就想跟你多聊聊天嘛,出差好无聊。”
她招架不住他这么蔫巴巴的语气,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寻求抚慰一样。
戚禾犹豫半刻,还是问了句:“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还不是很困。”
这可太多了,沈知聿张了张唇,话将脱口时,下一秒就被戚禾打住了。
她说:“你再等会儿。”
沈知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冷酷扭头,用后脑勺狠狠控诉她。
戚禾忍住笑意。
是谢欣尧发来讯息,问她情况怎么样了。
戚禾:【什么怎么样了?】
问完之后,屏幕上出现对方丢来的一张完整的朋友圈截图。
戚禾点开,放大一看,九宫格中间那张她同江予淮的江边落日侧脸剪影拍得十足绝美,这氛围感浓厚的构图引得她不自觉欣赏了几秒。
然而评论区为首的那颗点赞红心,才是谢欣尧最想表达的重中之重。
谢欣尧:【我不信姓沈的会无动于衷,他那样嫉妒心强的男人,怕是连夜买票都要杀到你家去吧……】
戚禾:【……你真是神。】
谢欣尧:【天呢,真的是真的吗?!】
戚禾:【千真万确。】
谢欣尧:【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戚禾:【怎么会,我知道你爱我。】
谢欣尧:【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戚禾:【所以你到底站哪边呢?】
谢欣尧:【你更喜欢哪个,我就站哪个,但也不妨碍我非常非常非非常常讨厌他们,谁都不可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停在这句,谢欣尧便抛下她,去写那个难如上青天的伪骨科小说了。
扔掉手机,戚禾抬手按了按晕乎乎的太阳穴,正思量的时候,右边手腕忽然有蓬松的触感,紧接着的,是星星点点的痒意。
她懵懵然垂眼看下去——
是沈知聿的脑袋不小心压到了她散落枕间的头发,而他上半身几乎是趴在沙发的边缘,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以为他保持这个姿势累得睡着了。
担心将人吵醒,她呼吸和动作统统放轻,小心翼翼地扯出被他压住压实的一缕发丝,过程进行到一半时——
他似乎是被惊醒的,神情困顿地转头,黑漆漆的发顶伴随这缓慢的动作,蹭过她温热的掌心,他眼睛明亮而深邃,深深凝望着她。
“吵到你了么?”他又用那种蔫巴巴的语气和她讲话了。
戚禾抿了抿唇,最后说道:“你别这样看我,不然我就要捉你尾巴了。”
沈知聿看似睡懵了:“谁的尾巴……”
她笑着,掌心紧紧地,贴在他耳边:“当然是小狗的尾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