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外的日光将影子投落下来,她的纤手与那胭红的邀请函融在一片暗影里。
垂眼扫了一眼内容,白清婉眯了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急不缓,复又拿出已被撕开的信封仔细端详,旋即轻笑了下,白瓷般的脸上映下两弯清浅的梨涡。
同城速递,发信日期是昨天傍晚。
昨日她该是有多么怒火中烧,才会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看呢。
眼神又划过请柬上那行烫金的字,昨日在雄安楚湘湘就提过这件事,今天又将邀请函寄来,大概对她来说,这是件为数不多值得在她面前昂首阔胸炫耀的勋章了。
一抹冷笑凝于她的嘴角。
他们终于……要结婚了么。
清冽的目光飘远,白清婉捏着信封的手指紧了紧——
6岁那一年,白家突遭变故,幼小的她随一直护佑她的忠仆来到楚家。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楚湘湘和程名奕,楚湘湘是楚家独女,大她一岁,自幼娇生惯养,对于这样一个她眼中的闯入者,自是充满了敌意。
从夺走她的第一把小提琴始,最终发展到抢走她的男友程名奕身上。
程名奕是楚一雄的养子,自小与二人一同长大,情分极深,因此后来程名奕与她表白,她就应了。
现在想想,自己当年似乎也并不是多喜欢他,只是多年寄人篱下孤独又缺爱,有这么一个熟悉、信任的人在身边也很好。
她本是对这段建立在多年情谊之上的感情很有信心,从未怀疑过他,
直到那天,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说,清婉,是我对不起你,但她需要我的照顾,你这样独立,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从并不算愉快的回忆里抽离,白清婉的瞳孔幽深,复拾起那枚请柬,在手中旋了几圈儿,再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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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白清婉踏着高跟鞋,雪白的脚背辉映着鞋尖儿的镶丝珍珠,步履清脆走向地下车场。
甫一出电梯,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有片刻的怔楞,过去的旧时光恍如隔世。
那人见了她,脸上惊喜一闪而过:
“清婉,听说你回京安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很记挂你。”
片刻的失神过后,白清婉终于看向来人,眸色渐冷:“程名奕,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你回来后住在哪里,只知道你在贝壳,又不敢贸然去办公室找你,也怕……你不愿见我,于是就在电梯口这里碰碰运气,期盼会遇见你。”对方英俊儒雅的脸上神色真诚,眼神不经意间上下打量着,最终停留在她那光洁清艳的脸庞上。
皱了眉,白清婉脸上冷屑之色渐浓,她的眼神轻轻扫过一旁“总裁专属电梯”的字样,嘴角染上一抹轻嘲:“程名奕,我当年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的演技这么好。”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听说你要结婚了,”白清婉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勾唇,眼含深意,“恭喜你啊,求仁得仁。”
继而转身,似不欲再与他多谈:“以后不要再出现我眼前,我会跟安保打好招呼,不会再放你进来。”
“清婉,”程名奕见她要走,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不必,”白清婉凛然回眸,“怪我当年眼瞎。”
随后目光下移,放在那只禁锢她手腕的手上,语气冰冷:“放手。”
似是被她的语气吓住,亦或是没想道她能够做到如此决绝,对自己丝毫不留情面,程名奕充愣着松了手。
白清婉取从包里取出一枚手帕,在手腕处轻轻擦拭,而后将其丢弃在一旁的垃圾桶中:“下次你再这样,我会报警。”
而后再不愿看他,白清婉将其丢在身后,绰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咖色阔腿裤贴着小腿的轮廓,随步子轻轻摆动着。
转过拐角,就见沈宴双手抱胸,斜靠在车子背面,似乎在等她。
因为他低垂着头,她没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细碎刺痛。
“阿宴,”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惊喜,“你怎么来了,在等我吗?”
应声抬头,那抹疼痛的痕迹就隐没在湖水中,消失不见。
“他走了?”
“嗯,你都看到了。”
几缕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荡在额边,他的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
虽然这个位置听不到声音,但他依旧看见了程名奕对她颇具暧昧的举动。
沉默片刻,似是故意忽略这个话题,沈宴轻勾嘴角恣意一笑:“上车,我来开。”
“好。”白清婉亦没有多说。
上车后,她扣好安全带,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沉默。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隐秘的伤口结痂,但内里的溃烂却愈合得很缓慢。
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他在江边救起她时的样子,她浑身湿透,肺里呛了水,咳得撕心裂肺,脸上分不清是江水还是眼泪。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模样。
他眼圈泛红,哑着嗓子问她:“值得吗?为了那种人值得吗?”
又叹息一般轻喃:“你怎么舍得丢下……”
大概那时,他就对自己有些失望了吧。
……
“婉婉,车子怎么样,用着还习惯么?”
见她沉默不言,眼神充愣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宴下颌线收紧,说话的语气却有意放得轻松。
“嗯?”顿了顿,她的眼眸渐渐找回焦点,“很好啊。”
旋即淡笑:“怎么,如果我说不喜欢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叫闻让换一台给我?”
沈宴为她准备的是一辆白色顶配卡宴,内里配饰全部换新,连座椅都换作了纯白色真皮,从细节处足见用心。
见她状态好些,沈宴眸色微深看了她一眼,扬唇:“倒不必那么麻烦。”
“你可以去直接去我家地下停车场随便挑一台。”
想到在国外时沈宴那数不清的名车,白清婉作势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沈总,你的收集癖更严重了些,尽早治一治,也免得浪费资源。”
沈宴笑:“白总,那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你卖一件衣服我卖一辆车,这生意你不赔本吧?”
白清婉笑靥舒展,早先的阴霾渐渐散去。
见车子往御水云庭的方向开去,她忽似想起了什么,出言道:“阿宴,我忘记跟你说,今天约了顾盼她们。”
“好。”沈宴闻言没有多问,扫一眼后视镜,打了左闪,干脆利落地将车子掉头:“我送你去她家。”
到了林顾盼所在的左岸里,沈宴直送到楼下,才泊下车,目送白清婉离去。
“沈总。”拨通了闻让的电话,听筒内传来其恭敬的声音。
“东西我都已经取好了,大概再有5分钟就能送到白小姐家。”
“不必了,阿让,你拿回去给大家吃吧。”
“沈总,这可是您提前两天预约才订到的Rue Montmartre那家主厨的法餐,真的不……”
“嗯,”沈宴语气很淡。
“好的,沈总。”跟随沈宴多年,闻让清楚他的脾气,亦知道那位白小姐在沈总心中的位置,他识相收回了后面的话。
挂掉电话,沈宴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袖口,眼神朝方才白清婉消失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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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顾盼家,白清婉轻车熟路按了8层,伸出手还未按门铃,棕红色的栎木大门就砰一下打开,露出林顾盼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来。
现在,这张脸上写着又惊又喜,眼眶里还泫然盈着几滴泪花。
她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嘴里嗔道:“你还知道回来!”
白清婉踏实回应了她的拥抱,眼里也有几分湿润:“顾盼。”
松开她,林顾盼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庞:“瘦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旋即将她拉进屋子,嘴里絮叨着:“我给你煮了火锅,订的全是你喜欢的菜。”
“哦对了,蔚蔚也在。”
侧过头,一身米色职业装的肖蔚就窝在沙发,用那双灵动的鹿眼静静看着她。
林顾盼和肖蔚是白清婉多年的闺蜜,三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之深自不必多言。
一晃几年,当年青涩的几只菜鸟,如今都在各自的行业颇有建树。
白清婉成立了时尚奢侈品牌集团、肖蔚成为了知名广告总监,而林顾盼也凭借着极佳的天资和人脉,成为了娱乐圈如今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
唯一未变的,是几人多年的挚厚情谊。纵是白清婉出国这几年,几人也常在共同的微信闺蜜群内谈天扯淡。
火锅烧开,林顾盼招呼两人过来。
先下过白清婉平素喜欢吃的蟹宝、小羊肉,林顾盼将电磁炉控温调高,新做的指甲在水晶灯下熠熠发光。
“小婉,你听说了吗,程名奕、楚湘湘那对狗男女要结婚了。”
肖蔚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清婉,见她神色如常,才放心接话:“她给我们这些当年的老同学都发了请帖,甚至还有不少各行业精英、圈子里的大佬,估计是想借机多结交些人脉。”
“雄安这些年在他们楚家手里,怕早就外强中干了。”
“对了,”她看了眼白清婉,“沈宴估计也收到了邀请。”
“沈宴?”
“嗯,这几年他几乎接管了傅氏的全部生意,一己之力扭亏转赢挽救了危局,傅氏现在生意触手遍布国内外各行各业,俨然一个商界巨头。”
“可不是,”林顾盼接茬道,“沈总现在可是现在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头号新贵,想要巴结他的人海了去了,从这儿排到巴黎都数不完。”
“哪有那么夸张,”白清婉笑笑,“不过他倒是没跟我提起。”
“怕你伤心呗,”林顾盼努努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刚我就看沈总的车在楼下,又是他送你来的吧?”
“小婉,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别看人沈总对你是体贴温柔、千依百顺,对其他人,那可冷着呢。你是没瞧见,之前拍卖会王家那个千金上赶着巴结献媚,愣是被他一句‘在忙’敷衍了过去,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还有上次莎文慈善夜,他是特邀嘉宾,拍照时好几个小明星牟足了劲儿往他身边挤,都想抢个头版,那战况,假睫毛都差点儿挤飞了,结果最后你猜怎么着?”似是想到什么趣事,林顾盼红唇似火,笑得开心。
“人家沈总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迈着长腿直接下台不拍了,临坐下还不忘弹了弹衣服上蹭上的粉。”
“哈哈。”余下两人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不禁捧腹。
第一茬吃完了,几人新下了不少丸子、肉菜下去。
说话间便又聊到了程楚二人婚礼的事。
“清婉,”肖蔚转头看她,“这次他们的婚礼,你去吗?”
白清婉低眉,语气冷淡:“不去。”
“这就对了,妈的,咱犯不着恶心自己,”林顾盼嚷嚷了一句,又安慰似拍了拍她的肩。
“这两个贱人,”她一向口无遮拦惯了,“当年做下那么脏的事儿,还差点儿间接害死你,现在倒有脸美滋滋地准备上婚礼了!”
“怎么说来着——”她捏起鼻子拿腔拿调,阴阳怪气学着程名奕讲话的样子,“‘她又娇又柔没了我不行,你这么要强独立,一个人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我呸,神特么的又娇又柔,我祝他老二又娇又柔……”
“噗——”虽然习惯了林顾盼说话的调性,另两个人还是被她的语出惊人逗得掩口大笑。
然而说话者却毫无察觉,往嘴巴里灌了口红酒继续道:“那个渣男当年真是脸大如盆,渣到下水道里去了。亏我还曾经真情实感觉得他长得帅,有那么几分沈宴的神韵。”
火锅配红酒,这别出心裁的搭配自然也是林顾盼的主意。
“别别别,”肖蔚赶紧跟了一句,“顾盼,别糟践沈总了行么,说他像程名奕,倒不如说他长得像狗,估计沈总听了还能高兴一点。”
“我说,”林顾盼眯着眼把脸贴近白清婉,神秘兮兮,“小婉,你天天看着沈宴那个大帅比,就没有动心的时候?”
“就比如在国外,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嗯?”她拖着长音,蕴着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