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安市,仍沁着凉意。
白清婉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机场,大团浓云已密布天际,瑟风裹挟着湿意,一派风雨欲来之象。
“喂。”她接起电话,瓷白细腻的手腕上只缀一弯莹秀清透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阿宴。”
“嗯我到了。”
“婉婉,我叫闻让去机场接你,你在3号坪那里等他,不要乱走。”清朗磁性的嗓音传出,让人不由遐想说话之人的清俊。
闻让是沈宴的助理,年纪虽轻却已跟随他多年,做事很是稳妥。
“好。”白清婉按灭手机,抬头看了眼导引牌,向3号坪接机口走去。
站在出口,白清婉忍不住暗笑,果然是沈宴的做派,3号坪确是离她落地最近的地点,难得他总是这样细心,又这般神通广大。
“白小姐。”是闻让,见白清婉过来,恭恭敬敬打开车门。
“阿让,辛苦了。”白清婉淡淡一笑,将手中行李递给他。
“应该的。”闻让颔首,接过行李小心放入打开的后备箱中,这才反身坐回到驾驶位。
“‘阿让’、‘阿宴’,搞得我们两个好似兄弟一般,你叫人能不能有点新意,我对你来说就这样不特别?”
刚进车内,就见副驾坐着一人,半个身子转过来,清亮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愉悦。
看见来人,白清婉隽丽的脸上绽开一朵明媚笑容:“阿宴,你不是说你公司有事脱不开身吗?”
“就是再忙,你白大小姐回来,我能不亲自来接?”沈宴回道,浓黑的眼眸闪烁星点笑意,又见她脸上似乎略有疲态,“怎么样,累坏了吧?住处我都安排好了,先回去睡一觉倒倒时差。”
“不用了,我已经联系越筝,一会儿直接过去一远那边处理点事务。”她将身子埋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打了个哈欠,“你把地址给我,结束后我自己回去。”
听到“一远”两个字,沈宴神色微沉,似乎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其咽去。
他看着白清婉,眼中有浓重的感情翻滚,又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隐去,换做了一贯随意的姿态:“要不要我陪你去?你一个人去楚家那边……”
“不必,”白清婉微微阖眼,似是倦意袭来,与沈宴说话,她整个人的状态很放松,“沈宴,你当我是小孩子?既然选择回来,总要面对楚家那些人的。”
沈宴看着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担忧,他轻叹口气,将这情绪压下,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温柔盖在白清婉身上。
此时她面色恬静,看起来似乎快要睡着了。
“阿让,把暖风开大些,婉婉刚下飞机,别着了凉。”
——
踩着高跟鞋站在上升的电梯,白清婉蹙眉,方才一进大门她就看到了,一远的牌子于她出国的这几年,早已换成了“雄安国际”。
这间公司,本是当年父亲白修远与楚一雄联手创立,如今物是人非,竟连他最后一丝痕迹也无了。
甫一踏出电梯,就迎上一双震惊的眸子。
“白清婉?”
楚湘湘表情透着愕然,怔楞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回来了?”
“嗯。”白清婉眼神越过她,寻找着越筝的身影,不欲与她多谈。
“你都知道了?”最初的惊愕过后,惯常那不可一世的神采飞回她脸上,“你是特地回来的是吗?”
“什么?”
“我和名奕哥的婚礼,”楚湘湘骄傲一笑,盯着她,眼神中就染上了嘲讽,“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掉他是吗?”
“楚副总,”旁边抱着文件夹的女孩小心翼翼出声,“不好意思打断您,贝壳集团的代表马上就到了,这份企划按照您上午的吩咐重做了,您看可以吗?”
楚湘湘脸上挂着不耐,却还是接过文件夹看了两眼,大力翻动几页,便将文件向那女孩身上摔去:
“告诉你多少遍了,标题字体用红色加粗,产品图片清晰度要最高的!贝壳那边最是挑剔,如果错过了这次合作,搞不好又让锦绣他们捡了便宜,这次的合作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全部拿回去重做!”
那女孩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估计这一份企划一上午不知重做了多少回,虽然明知道楚湘湘可能是在拿她撒气,但在人家手下做事,女孩只得忍气吞声:“楚副总,贝壳的代表马上就要到了,企划做好了,还要更改PPT上面的内容,再改的话,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那是你的事,”楚湘湘用眼角瞥她一眼,“我叫你改,你就拿回去立刻给我再改!”
女孩子含着眼泪离开,楚湘湘才又看向白清婉,好像很满意自己方才在她面前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做派,顿了好一会儿,才扬着下巴:“那么,你这次来是什么意思?当年被雄安扫地出门的人,不会妄想着我们楚家会继续可怜你吧?”
白清婉没有作声,只是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饶带着几分嘲讽看她。
“白总!”
抬眼,越筝一行人正急匆匆向她走来,“我还说怎么联系不上您,原来您已经到了。”
殷勤接过她手中的提包,越筝又恭谨将几份文件递上:“这是这次与雄安服饰的合作提案,这一份是几家意向公司的分析简报,给您过目。”
一旁的楚湘湘见着这情景,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面带疑问看向陪同她们一起过来的助理孙玥。
孙玥脸上也挂着几分尴尬,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她领人过来的时候,也不免听到了几句,似乎是还未谈判,楚副总就已经将对方得罪了。
“这位是……贝壳公司的总裁、也是这一次的谈判代表白清婉女士。”孙玥苦着脸介绍道,一边不断给楚湘湘使眼色。
见对方还是毫无反应,孙玥只得尴尬笑笑,弯腰伸手朝会议室比了个手势:“白总、越特助、各位贵宾,请这边走。”
会议时间不长,但也足够白清婉欣赏楚湘湘那五味陈杂的好看脸色,谈判结束后,她在雄安一方人簇拥中缓缓走出。
楚湘湘则抱臂站在人群最后,显得与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要对白清婉曲意逢迎,她却实在拉不下脸面。
想到大概率即将泡汤的合作案,她将牙齿咬得生疼,今年的春季大展,雄安怕是又要落入下乘了。
“白总。”等上了电梯,只剩下贝壳的自己人,越筝才目带询问出声。
“明天你带几个人去跟锦绣谈下合作意向吧,”白清婉声音轻柔,云淡风轻间就决定了两家公司的生死,好像谈论的并非涉及千万的合作,而是今天吃什么那样简单的事。
“好的白总,”犹豫了一瞬,越筝才开口,“方才那位楚副总,是不是就是之前那位……”
“她是与我有些私人恩怨,”白清婉坦然浅笑,眉眼中透着果决,“不过我倒不是因为那些事才拒绝了与雄安的合作。
垂下眼,她瓷白如玉的脸颊就带了一丝嘲讽:“我不认为,一个连PPT和文案一致都做不严谨的公司,有资格跟贝壳合作。哪怕他们出的数字再诱人,也不行。”
“做品牌,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出了大门,越筝几步上前走向一辆豪华的商务车,拉开车门:“白总,您去哪儿?”
轻抿朱唇,白清婉掏出手机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信息栏,拨通了沈宴的电话,对方接起得很快。
“喂,阿宴,地址怎么没给我发过来,我这边结束了,准备回去休息……”
一声车子鸣笛,不远处一辆深黑色迈巴赫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沈宴那张俊朗非常的脸庞,他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朝白清婉摇摇手机:“这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让越筝他们送我就好……”
她正待拒绝,沈宴却直接越过她,对越筝道:“越筝,你和兆南先回去,清婉这边有我照顾。”
“好,那白总我就交给您了,沈总,您小心开车。”越筝的眉眼又添几分恭敬,她对沈宴点头打了招呼,随即给司机赫兆南一个眼色。
“那白总,我们就先回去了,路上小心。”拉开车门,越筝坐了上去。
白清婉点点头,看着越筝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无奈摇头。
她心里知道,越筝、兆南这些跟着她的老人,都在心里暗暗期盼她和沈宴能成就一段缘分,可惜只有他们二人心里清楚,两人之间的感情是挚友、甚至像是亲人,却唯独没有情爱的成分。
她和沈宴自少年时相识,自己因当年楚家和程名奕的事避往国外,这些年也多亏还有他在身边照顾。
从回忆中抽离,白清婉见是沈宴自己开车,就拉开门坐在了副驾驶位。
扣好安全带,她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秀发,一头浓云般微卷的长发如瀑,幽然的茉莉香气顷刻间弥漫在车内狭窄的空间。
一旁正在开车的沈宴喉结滚动了一下,方向盘上的手指收紧,半晌,才压抑着轻轻舒了口气。
侧过脸,眉眼又染上了惯常那种懒散随意:“今天怎么样,顺利么?”
下午,越筝已经把白清婉往雄安的去意告诉了他。
“还好吧。”将头轻轻靠在窗边,昏黄的路灯将她的眉眼晕染得很淡。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她的声音就带了倦意,尾音也拖得长长的。
沈宴笑笑,车内难得一片静谧。
正在这时,一声突然的惊雷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一泓长长的闪电划破天际,憋闷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一瞬间倾泻而下。
沈宴却一惊,而后脸上倏然变色,慌忙向白清婉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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