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1日，晴。
颜予慢慢接受了与自己相处的感觉，自娱自乐也不会觉得太单调；逐渐适应在闭上眼睛后那片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柔光，厚重的眼皮挡去了大灯些许强劲的闪耀；听着噪鹃和长夜的吵闹，好像也没那么大声了。颜予正打算再次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天亮是否能看到霖琞冉的谜底揭晓。
忽然，几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颜予入睡片刻的平静。颜予随即拿起手机，心想，是邱洛想下楼一起吃宵夜吗？
『和爸妈在北京玩。累得我两眼昏花。』
『北京的榴莲卖得可贵了。直接变换货币符号。替我多吃些。』
颜予两眼放光，看着两条似乎在飘着的文字和一个硕大的金枕榴莲，再把视线转至床头柜的台历上，从前天算起，已经两个白天，两个晚上，霖琞冉都没有变成白色框框和自己说话了。在即将是三个白天之前，她终于出来了。
颜予瞬时精神抖擞，倦意烟消云散，身子和手指一起在键盘上蹦跶。嘴角已经好几天没有做仰卧起坐了，这会儿在中间停了好久。
『已吞完整整两个榴莲，替你多吃了。上火指数x2。』
『药箱里有冲剂，喝两包。』
『好嘞。一包会替你喝的。』
『嗯。那我还想吃山竹。榴莲配山竹，那可是水果皇后。』
『那起床我去买。替你多吃一袋。』
『你看我的脚，这磨破了。』
霖琞冉随后发了她脚后跟脱了块皮的照片，爬长城的照片，天蒙蒙亮在天安门广场等待升旗的照片，跟爸妈在故宫的照片。
颜予不禁感叹霖琞冉一家人的特种兵体力。这还是第一次看霖琞冉家人的样子，颜予滑动着照片，跟霖琞冉说她和妈妈长得很像，那散发出来的气场又跟爸爸很像。
霖琞冉说，人一辈子总要去北京啊，在几天有限的时间内，拼命地把想去的地方都逛了，爬一次长城，看一次升旗。颜予还没有去过北京，那确实是人生清单中的一个。不过，现在就当跟霖琞冉先去一次了。
霖琞冉打算接着去青岛玩两天，颜予随即道了声晚安，让她养精蓄锐。看着霖琞冉更新了几条朋友圈，颜予火速点赞点赞点赞。真好看。北京真好看。她也真好看。
在第一次约会那晚，两人互关了一堆社交媒体账号。颜予过一个小时就刷新朋友圈，刷新Ins，刷新FB。霖琞冉的视频，霖琞冉的照片，霖琞冉的声音，哪怕只有不见其人的文字，只要是能关联到新鲜的活动的霖琞冉，颜予都会觉得这能变成一管咖啡因。
没有霖琞冉消息的时候，颜予感觉自己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又很像一个跟踪狂，不停地试图要找到新的物料，不停地重播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画面，不停地回放消息框里的声音，如同变态一样不停地吸食这副躯体。霖琞冉的头像出现红色圆圈的时候，感觉像心脏起搏器把自己静止的心跳救回来了。
颜予时而又会庆幸，还好脑子里尚存一丝理智，没让自己如饥似渴的念想变成偏执。不能一直对霖琞冉发消息，那样会打扰她，索性就一直等着。等到心急如焚的时候，最多发一句话。可下一秒，颜予忽然又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如焚？
霖琞冉不在的第18天，霖琞冉不在的第19天，霖琞冉不在的第20天，好不容易总算熬到还剩1天，霖琞冉终于快要回来了。颜予看着台历上被自己画的20个记号，像在禁闭室里盼着有期徒刑出狱重见天日。
颜予的早餐除了煎糕和蔬菜卷，每天又多了冰美式和椰青冷萃。颜予在店里不想买带牛奶的咖啡了，更倾向于留着清爽的味道。因为霖琞冉就是Ristretto加半杯牛奶的澳白，绵密的奶泡在嘴里萦绕的感觉，总会让自己想到平常跟霖琞冉腻歪的样子。
“萨瓦迪卡。”
“Iced Americano ka.”
“萨瓦迪krub。Coconut cold brew chai mai krub?”
“菜卡。”
学校门口的咖啡店，对侧小区旁的咖啡店，附近商场里的咖啡店，还有那间变成两人用来放空心思的93 Army Coffee，颜予都轮着嗦了好几圈。还没等颜予开口，店员都生成了肌肉记忆自动点单。
颜予时不时又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看到流浪狗会轻轻抬眸浅露一笑，在学校图书馆依然无所事事蹭空调，邱洛不打游戏的时候跟她一块吃饭，除了这些，颜予就没有其他事情做了。
傍晚时分，颜予又在阳台撑起脸望着前面那片橙色的天空，有时候飞机经过并不会留下细长的线条，冬阴功汤少了些菌菇的味道。
眼看霖琞冉还有一天就会重新站在面前，颜予突然灵光一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拾房间吧！
颜予拿起门边的扫帚和铲子，扫扫快一个月没清理的地面，地上躺着的落发连着二十多天只有一种长度，地板跟另一种长发也好久没见面了。颜予将垃圾袋收拾好拿到楼梯间的垃圾桶，随后再到卫生间冲洗拖把桶。
往日大部分时间是霖琞冉在拖地，因为颜予觉得挥着拖把要使的劲儿有点大，更喜欢拿着扫帚轻一些。到了每周的例行打扫，霖琞冉也早就习惯了先到卫生间涮拖把。
颜予莫名其妙像打了鸡血似的舞着如20年未动弹的身躯，一边开着播放器lounge音乐列表，伴着舒缓轻快的旋律，嘴巴尽情地哼唱曲调，让扫帚和拖把亲吻房间里的每一寸皮囊，指头再慢慢将所有的物品整齐摆放。
颜予朝平常跟自己一样有强迫症的小伙伴们轻轻挥挥手，随后走到霖琞冉待的地方，理了理她的桌面，还有她的柜子，再走到洗漱台，对霖琞冉铺满三分之二的变美装备逐个打声招呼。
颜予打开左侧的衣柜门，衣服一如既往按照色阶挂着，叠起来的也分颜色堆好一摞一摞。颜予再打开右侧的衣柜门，霖琞冉的亲密朋友们倒似乎是有些随性与奔放。颜予用眼神与它们交流，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不必再拘谨的自我介绍了。
颜予把霖琞冉隔间的衣物全部抱出来，推到自己床上，一件一件叠好，再按照颜色顺序重新放上。
时间果然在不虚度的时候总是溜得很快。颜予环顾一圈被自己施咒后的房间，感觉与四个月前刚贴上第一个脚印时的样子没多大变化，只是比熵增前多了些不会呼吸的室友。一眨眼，居然就快四个月了。
颜予点了份烤鸡外卖。本想从霖琞冉的书桌旁拿小桌板架在两人小床的上方，可是想着要面对霖琞冉空空的床吃饭，颜予还是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坐下，面对白墙。毕竟霖琞冉从来没有倚靠过书桌前这堵墙，所以脑子里不会随时幻想霖琞冉像出现在床上一样出现在墙上。
邱洛说自己做了小炒，赶着上排位。颜予一个人干掉整整一只香茅烤鸡，一杯梅子柠檬气泡水，还有一盒炸鱼饼。明明是和霖琞冉一块吃的时候还能感觉撑着肚子的分量。
颜予躺下来，继续刷朋友圈。
正巧，原本并没有期待着在指头轻划空白处的那一刻触碰到霖琞冉，她惊喜地出现了。
白天的霖琞冉穿着米色粗花呢外套，手里拿着小面包，一只海鸥张着嘴与她问好，她映着的侧脸也在对面前几只白鸟微笑。
一大片蓝色的天空与海，数不清的红色尖嘴和红色长肢，还有霖琞冉的红色嘴唇和红色耳坠，一切都好美。
夜里的霖琞冉穿着深灰色长大衣，黑色过膝靴，内搭黑色羊毛衫，黑色牛仔裤，倚在浅灰色的湖泊护栏，背靠挂着一轮月牙的深蓝色星光夜空。
看习惯了霖琞冉露着小香肩和马甲线，颜予沉浸在这冬季的九个霖琞冉里，稍不留神，时间悄悄被她偷走一刻钟了。
颜予在思考，安达曼海的边上会有海鸥吗？或许海鸥更喜欢温婉的渤海和洱海，不太喜欢被烈日灼烧的热带吧。好想跟霖琞冉一起喂海鸥啊。现在就当在她身后看海鸥了吧。
窗外噼里啪啦鸣起几声烟花响，颜予走到霖琞冉床边的窗台，又走到阳台，看着眼前那些绽放得如此绚烂的花朵，心想着，霖琞冉的美貌难道炸到了3000公里外的桂南泰吗？
手机里忽然又蹦出一串提示音，颜予随即打开VX。
『新年快乐！我的嗖妹！在新的一年里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新年快乐啦小予同学！打了一年游戏，也要对你说一年快乐！』
居然是新年了？颜予这才反应过来，2015年在一秒前已经成为过去了。明明自己和床头柜上的台历玩耍了20天，居然连2015年的最后一页是最薄的一层都没注意到。
或者说，没有感觉到。颜予不记得新年，不记得跨年，跨年是沉醉在霖琞冉与海鸥星空中度过的，新年的第一秒是在霖琞冉震耳欲聋的美貌中迎接的。颜予只记得霖琞冉，只记得会在天亮之后回来，不记得天亮之前就是新年。
颜予赶紧向大家问候。
『新年快乐，Katherine。』
『我们很快明天见。』
霖琞冉的白色花朵也开了。
现在知道天亮之前到天亮之后都是新年了，颜予对自己说，那就当霖琞冉是新年吧。
看霖琞冉发的是语音，颜予也张开嘴把声音传到霖琞冉的耳朵里。
『新年快乐，冉冉。大海和星空前的你，比烟花更漂亮。明天见。』
颜予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阳台，静静欣赏不远处的烟花，忽然没有任何睡意了。
两杯黑咖都没让大脑嗨到天亮，只有霖琞冉才是真正的咖啡因，唯有看到她消息时，颜予才不会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