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5日，晴。

大半夜的，忽然响起两声提示音，颜予心想，这个时候不可能是霖琞冉吧……或许也不会是苏卿卿，因为每次说晚安之后，两人就不会再重新唠嗑了。

颜予睁开并没有黏上的眼睛，慢慢转过身子，拿起放床头柜上的手机。

『小予，圣诞节快乐。来喝酒吗？』

『我表姐昨天搬去清迈跟她男朋友住啦。以后就是我自己住这里了。』

颜予有些惊讶，居然是邱洛，随后眨眨眼，看清楚左上角的时间，03:25，好家伙，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在凌晨三点多都不睡觉！

『喝。』

颜予顿时觉得荒谬又搞笑，立马回复邱洛。

『我靠你真没睡啊？你怎么也会在大半夜不睡觉啊？你不是不打游戏吗？』

邱洛似乎也在惊讶中。

『我最近，早睡早起。早上睡，早上起。』

颜予回复道。

『我去……我只是先问问看，想着你起床之后看到如果想喝的话，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去买。没想到你也跟鬼一样不睡觉啊哈哈哈！』

邱洛和颜予慢慢聊起来，像此刻在下午三点，不是凌晨三点。

颜予翻到邱洛之前发过的定位，邱洛和表姐住的公寓距离这不是很远，步行大概1.9公里。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

『那现在，喝吗？』

颜予回复。

『真的假的？三点半！』

邱洛回复。

『真的。我们去便利店吧。』

颜予回复。

『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猛女！』

邱洛回复。随后，两人一起约了家折中距离的便利店，到那碰头。

颜予打开衣柜，随手扯了条阔腿裤和一件T恤，踩着人字拖，拿上手机和钥匙，把两张一百铢揣兜里，就这样出门了。

“哦活？萨瓦迪krub。”

“萨瓦迪卡。”

或许是楼下保安从未见过凌晨三点出门的颜予，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颜予微笑着向大叔打招呼，当此时跟晚上七八点一样，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凌晨三点的小巷子，比七八点的时候少了些灯光，一旁的居民楼全都熄了灯，不知道不靠巷子的房间是否也有人像颜予一样，连出门也要让房间保持明亮。

曼谷的夜路并不可怕，只是很静。几乎一整天都嘈杂的马路，在凌晨三点没有任何声音。噪鹃早就睡着了，没有被灯光照到的枝叶也像睡着了。两旁的人行道都看不到人，感觉自己也是透明的。

颜予走到十字路口，看面前竖着的那块桂南泰路标，它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头上的红灯也一样，冷漠的亮着。没有车，没有人，没有小动物，颜予没有停下脚步等待绿灯，继续向前。

颜予穿过路口，看到电线杆旁站着一只大黄，它刚刚还在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是听到了颜予的脚步声，它回头，又停下。颜予跟上它的距离，与它平行走着。

“你也是流浪狗吗？”

大黄没有汪出声，只是抬头看向一旁的颜予。不知道自己是否将它眼里的汪语翻译正确，颜予也礼貌的用眼睛回了一句不太标准的汪语。

“也许是吧。我要去便利店哦。你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吗？”

大黄吐出舌头看向前方。到一个巷子口拐角时，大黄忽然转过一旁的木瓜树下，看样子是找到了好吃的。

原来它也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倒不算漫无目的的走着了。只是吃完了小零嘴，又会变回流浪狗。

颜予心想，江湖中还有很多流浪狗，这一面之缘也不需要道一句“告辞”了。

转头看到邱洛说的便利店，颜予加快脚步。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门口没有穿着浅蓝色校服嗦冰淇淋的小妹妹，没有拿着红牛对瓶吹的摩的大哥，没有坐在一旁卖彩票的老奶，只有一左一右趴着的狗狗门神，它们也不睡觉，静静陪着独自上夜班的店员。

颜予心想，或许应该把刚刚的大黄叫来，这样它们就可以一起玩了。颜予向后倒回几步，在巷子口张望，没有再看到大黄。

颜予转过身，回到便利店门口，刚好邱洛也到了。

“噢！小予！”邱洛说。

“呀。正巧。”颜予说。

“你今天怎么真的像鬼一样？气色那么差？”邱洛眉头紧蹙，打量着颜予说。

“真的吗？”颜予撇撇嘴。

店门打开，两人直径往啤酒柜走去。

“萨瓦迪卡。”店员忽然直起身子，放下正看着泰剧的手机。

“萨瓦迪卡。”两人也微笑着跟店员打招呼。

“你那黑眼圈打三层遮瑕可能都盖不住呢。”邱洛继续对颜予说。

“这么夸张吗？”颜予靠近冰柜门边的镜面说。

“大半夜的你居然不害怕？你也经常在凌晨出来买零食吗？”邱洛说。

“没有。第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死了。”颜予说。

“你没病吧？是不是疯了？姐姐呢？”邱洛眉头紧蹙，伸出手，敲了敲颜予的额头说。

“回家了。”颜予说。

“什么时候回的？”邱洛说。

“考完试第二天早上。两个星期前，14.5天。”颜予说。

“我靠这么精确。你很想她啊？”邱洛说。

“嗯。她回家多少天，我就想了她多少天。”颜予说。

颜予脑子里又响起霖琞冉那句“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颜予心想，算了，自己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哎。别想她了。跟我喝酒开心开心吧。要两瓶象啤呗。”邱洛一边打开酒柜说着，将胳膊架到颜予肩上，一把揽住。

“真是巧了。你居然也不睡觉。”颜予接过一瓶啤酒说。

“我有时候打游戏，一嗨起来就挺晚的。我们住的是两房的，表姐也不管我。”邱洛说。

“你也不回国吗？”颜予说。

“不回啊。才刚来三个月，还没玩够呢。我爸妈也不怎么管，每天给他们发一些日常就行了。”邱洛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待着了。”颜予说。

两人再买了些虾条，海苔，结账后一起走回邱洛的公寓。这段路上没有孤单的狗狗，靠近素坤逸主干道时，倒是飞过几声引擎的轰鸣。确实还是有很多不睡觉的人呢。

“放假两个星期啦，这么多天你不找其他同学玩啊？有几个也没回家的。”邱洛说。

“我跟他们都不熟呀，下课就不讲话了。作业只和你组的最多。我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其实并不只有我室友。我忘了找你。”颜予低着头，看着自己一脚一脚与地面相触的人字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每天都不出门吗？”邱洛说。

“去图书馆发呆。”颜予说。

“哎呦……行啦。知道啦。你就爱你姐姐。天天粘着姐姐。每天在教室之外的地方看到你的时候，都挂在姐姐身上，把姐姐当粘鼠板。”邱洛又揽着颜予的肩头，打趣地说。

颜予心想，霖琞冉不在的第14天，已经14天没和霖琞冉贴贴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皮肤饥渴症吗？左侧脸颊在14天前与霖琞冉指尖轻轻相触的感觉，好像还是那么清晰。

“谢谢还有你陪我。嘻嘻！”颜予笑着说。

“那我受宠若惊啊。居然能在你姐姐独占的心房有一席之地。你那800平米和姐姐的大别墅给我空着1平米的楼梯间就行了。”邱洛说。

“啊呀给你一间房还是可以的嘛。”颜予也打趣地说。

“感觉这里小摊和店都关好早啊，十点就没了。学校附近只有一摊阿婆面。我们那夜市凌晨两点还很热闹，烧烤摊开到四五点。”颜予继续说。

“哦对。那谁也说他在老家经常到夜宵摊吃个通宵。你们两广人都不睡觉的吗？我们那也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就开始安静了。”邱洛说。

“啊这……”颜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热带明明很适合嗨起来，怎么也关那么早嘛。”

“去蹦迪呗。”邱洛说。

“我不太喜欢。”颜予说。

“我也不喜欢。”邱洛说。

“姐姐喜欢。”颜予说。

“你又想她。救命啊。”邱洛说。

颜予尴尬挠挠头。对。又控制不住地想她了。

很快到了邱洛公寓的巷子，邱洛打开门禁。

“哦咿。Alchohol！Whiskey？哈哈哈。”楼下保安大叔笑呵呵对邱洛招呼。

“Beer ka.”邱洛举起啤酒的瓶子，也笑着对大叔说。

“哇。你俩这么熟啊？我们那保安刚刚看见我大半夜出来像看见鬼一样。”颜予也笑着看向大叔，转头对邱洛说。

“那是因为你真的很像鬼。喝点人类快乐水吧。”邱洛说。

邱洛打开房门，客厅放着音乐，但并没有很大声，估计也没有吵到邻居。角落装了一盏五彩和单色切换的氛围灯，颜予不禁四处张望，慢慢欣赏起来。

“哇塞。你和表姐这么有生活格调的嘛？”颜予说。

“我们不喜欢嗨歌蹦迪，但喜欢在这里安静蹦迪。”邱洛说。

“哈哈。学到了。”颜予说。

脑子里忽然又放出霖琞冉的画面。

霖琞冉打开音乐放Worth It。颜予不自觉又盯着镜子里的霖琞冉。霖琞冉看镜子里的颜予，唇边带着笑意，转头，把颜予抵在一旁的墙上。

“干嘛一直这样盯着我？还没看够？”

颜予又将手撑着墙面，看着这般如两杯勃艮第红酒轻轻碰撞着的双唇，好想上前抿一口，浅尝那醇厚的葡萄甘甜与芳香。

霖琞冉说她经常去蹦迪，她的圈子里确实好多蹦迪照片，可是认识她之后只去过一次。颜予不禁在心里嘀咕，好想和霖琞冉蹦迪啊。或许那音响再怎么震着心脏，也不会影响自己沉醉霖琞冉的美貌吧。

颜予又掐断不合时宜的思绪，靠着沙发扶手坐下。看着这安静的氛围灯，罢了，自己也更喜欢安静蹦迪。

“你会啥喝酒游戏吗？”邱洛说。

“我就会喝酒，觉得好喝，啥也不会。”颜予说。

“我也是哎。”邱洛抱拳说道。

“哈哈哈哈太好了！原来我不是世界最懵。那你会打麻将吗？”颜予笑着说。

“不会。你别告诉我你也是哎。”邱洛说。

“完了，我也是哎。我们简直失去了好几个最消磨时间的游戏技能。”颜予说。

“绝了姐妹，我们今晚就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干脆滴血认亲得了。”邱洛举起酒瓶，跟颜予相碰说。

“哎呀，来，干了这碗酒！”邱洛又抓起颜予的手臂，拉着颜予来了个交杯酒，继续说，“对不起啊，你的交杯酒应该跟姐姐喝，但被我抢了。呵哈哈哈！”

“什么嘛！”颜予红着脸，也很自觉地勾着邱洛的手臂说。

“哎，你真的喜欢女生啊？”邱洛说，“我初中高中班上就有很多拉子，所以你放心，你这种想她的程度，我也能懂的。”

“嗯。”颜予抬眸，看着邱洛轻声应道。

“真的喜欢姐姐？”邱洛说。

“嗯。”颜予点点头。

“真的是那种喜欢？”邱洛说。

“嗯。”颜予继续点点头。

“那你俩那个了吗？”邱洛露出邪魅一笑。

“什么啦。当然没有。纯友谊。”颜予瞪大眼睛说。

“啊……那姐姐知道你喜欢她吗？”邱洛说。

颜予迟疑了一会，张开闭着好些时候的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想，她知道吗？霖琞冉知道吗？知道吧。不喜欢她会霸凌她，偷窃她，诋毁她。不喜欢她难道会在她坐上出租车时对着她哭吗？

可她不知道，喜欢她是带着非分之情的喜欢吧。喜欢她是想要与她贴紧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传递更多的温热，是想要唾液在每一块细胞上游走。喜欢她是想要放肆地在溶洞里拍打湖泊，是想要相拥着一起呐喊。她不知道。她可千万不要知道。

“我靠！不知道啊？那她喜不喜欢女生啊？她要是跟我一样是直女怎么办啊？你姬恋直啊？”看颜予愣神许久，邱洛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