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圆一晚上的时间,做了许多梦。
每个梦里都在拼命逃跑。
直到最后一个梦掉下了可怕的悬崖,两腿猛然一蹬,这才从梦中醒来。
睁眼,是干燥清香的刨木花。薄薄的,是干净的浅黄木色,看起来又软又脆。
他将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很有咬一口嚼嚼嚼的欲望。
不对。
仓圆悚然一惊,整个鼠惊恐的抬起头,木木呆呆打量四周,发现他居然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大盒子里!
盒子底部铺着干燥松软的刨木花,顶部吊着棕色的小吊椅,还有木爬架。
他又不是猫,要什么木爬架!
这很明显是一个仓鼠笼。
仓圆在箱子里窸窸窣窣转了一圈,确认自己处境。
粉红小爪绝望的按着透明的牢笼:完了,被绑架了。
不必多想,仓圆便知道是谁干得。
因为他昏过去之前,只有一个人,啊呸!一只猫在现场!
他要想办法逃跑,不能任由对方鱼肉。
在仓圆头脑风暴,自己到底该怎么离开的时候,“吱嘎”声响,仓鼠笼对面的一扇门打开了。
门后,走出一只臭名昭著的坏猫,缪三里。
坏猫缪三里正裹着浴巾,两手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湿发。
他神情懒散,拖鞋耷拉在脚后跟,踢踢踏踏,摩擦地板,每走一步都发出拖长的声响。
出了门,也没看桌上的仓圆一眼。
姿态放肆又有限的晃到冰箱前。
大概浴室很热,他感到口渴,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汽水。
咔嚓一声打开后,冰凉清甜的气冲出罐体,弥散在空气中。
仓圆都能想象到汽水的味道。
再之后,仓圆便看见那只坏猫转头,看向了他。
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仓圆吓得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瞧着缪三里,就用那么慢悠悠走到箱子跟前,俯下身来,跟他的黑豆豆眼对视。
也许是仓圆变小了,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光明正大的看这只坏猫的正脸。
缪三里那五官有种浓艳的冲击感,就那样毫无阻挡的冲进了仓圆的脑子里,随着那双碧绿色的眼珠。
仓圆惊恐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在刨木花里滚成了仓鼠球。
好可怕,好可怕,他在心里想。
缪三里这只死猫居然绑架他!
果然是黑恶势力!有没有兽人来制裁他啊!简直视法律为无物。
可怜他一只被打击报复的无辜仓鼠。
仓圆几乎要哭了。
下一刻,就听俯身打量他的猫喃喃:“怪可爱的。”
“也不知道你的主人是什么无良兽人,居然把你仍在更衣室不管。我这么英俊又善良,只好大发慈悲收养你,唉。”缪三里放下手中的汽水,两手撑在桌边,语气感慨,满满对被抛弃的小宠物的怜惜。
欸?
欸欸欸??
仓圆从刨木花里猛地抬起自己毛茸茸的鼠脸,黑豆豆眼闪烁着思索的光。
什么意思?这坏猫不知道他是兽人?
既然拿他当做普通仓鼠,那也就不知道他是仓圆了!
仓圆陡然振奋了!
原来如此。
那么很好!他的颜面尚存!没有丢了他们仓鼠的脸!
得知自己没有暴露的仓圆恢复镇定,心中暗自唾弃缪三里居然偷他当宠物,一边思考接下来的日子他恐怕要扮演一段时间的宠物仓鼠了。
仓圆觉得有些羞耻,他毕竟是兽人,而不是兽类。
两者有天然的区别。
要他一直用兽型生活,还是在缪三里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有些破廉耻。
唉。
仓圆腾空了。
仓圆:“!”
他被一只手抓住。
两根手指很是吝啬的捏住他一点点后颈皮。
升空的仓鼠被提着到了青年兽人脸前,没有透明盒子做阻隔的近距离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仓圆还很懵逼,粉色的小爪呆呆缩在身前,黑豆豆眼也呆呆的看着眼前放大的五官。
缪三里抓着他晃悠两下,碧绿的眸子溢出邪恶的笑意:“怎么看起来呆呆的,难不成是只智障仓鼠?”
听见被骂,因为升空而懵逼的仓圆立刻清醒!你才智障!你全家都智障!
仓圆气急,在半空中疯狂挣扎,面包似的蓬松身体扭来扭曲,四只小爪子胡乱扑腾,最后在空中做了几个卷腹后,力竭得耷拉成鼠饼。
他喘息着想,算了,好鼠不跟坏猫斗。
缪三里闷闷笑了两声,碧绿的眼睛半弯,里面满是促狭,好在被他握在手里的仓鼠不知道。
缪三里手掌大,五指修长。他握着仓圆,几乎能将整个金灿灿的大面包完全包住。
掌心里的仓鼠非常柔软,毛发干净,无论是小爪子还是鼻头,哪里都是粉粉一片。在掌心里的触感毛茸茸,温暖,软乎乎的,实在是让人很想揉揉捏捏。
鼠已经在手里,缪三里实在是没理由委屈自己。
于是他顺从心意,将仓圆搓扁揉圆,最后捏捏他粉色的小爪,指尖划着他背后的雪白桃心:“还有个桃心,真可爱。”
话语调侃。
仓圆头晕目眩,没能听出缪三里话里的调侃,只听见他说自己可爱。
晕乎乎的想,还算这只坏猫有眼光。
等到仓圆意识清醒,才发现自己又被关回牢里。
实在是可恶!
坏猫将他揉捏一通,戏弄完毕,早已经拿着他的汽水,擦着头发回房去了。
仓圆气得在刨木花里飞扑,两颗牙咬住一片刨木花片,效仿食肉动物撕咬猎物般狂摆脑袋,假想这片木花是缪三里这个混蛋。
等他将“缪三里”咬的七零八落,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口。
消了气,仓圆便要开始积极筹划越狱大事!
他在仓鼠笼里爬来爬去,仔细观察。
除了通气口外,唯一的出口在顶端,刚刚缪三里便是从那里将他拿出去的。
仓圆感到希望近在眼前!
想不到吧,他可不是什么仓鼠宠物,而是聪明的仓鼠兽人!
居然想用这小小的笼子困住他,没门!
仓圆飞速爬上爬架,耳朵动了动,确认缪三里没有出来,继续奋斗。
很快,他便爬到了爬架顶端。
然后绝望躺下。
好远。
爬架顶端距离盒顶盖,还差了大约两个仓圆的距离。纵使他飞跳出去,也碰不到盖顶。
该死的,缪三里养只仓鼠买这么大的笼子干什么!
都买了这么大的笼子,也不知道把爬架买大一些!
仓圆实在是累,躺在爬架顶端懒得下去,四脚朝天的摊着雪白的毛绒肚皮。
他回忆自己听到的,关于缪三里身份。
缪三里的妈妈据说是猫界明星,是一只非常美丽的三花大美人。
仓圆虽不懂猫的审美,但也要承认,缪三里的妈妈人形时的确是位超级大美女。
缪三里的爸爸,则不那么清楚。
仓圆知道猫科那头的学生,但凡是认识缪三里爸爸的,都很害怕。
仓圆猜也是什么黑恶势力的头头。
缪三里就是黑恶势力的大少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坏更恶更目无法纪。
又坏,又有钱。
没有兽人能够制裁他。
想想,仓圆又有点绝望了。
可恶,他的兼职,呜呜。
早知道兼职会让他惹上缪三里,还不如学仓实那个家伙躺平。
也不知道仓实那家伙躲哪儿睡觉呢,亲哥不见了有没有发现,能不能救一下他。
仓圆抱有希望,但觉得希望渺茫。
因为仓实实实在在不靠谱,懒得出汁。也许他被缪三里剁成猫粮了,仓实那家伙还不知道他失踪了。
唉,仓圆深深叹口气。
缪三里擦完头换了家居服,出门便看见客厅那透明盒子里仓鼠,此刻正四脚朝天的瘫在爬架顶。
缪三里的视力极好,能够看清,圆耳朵后的几缕浅金色小卷毛晃晃悠悠的垂下,一颤一颤的。
很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听见他出来的动静,耳朵轻抖了两下,仍旧是摊着不动。
倒是不像先前那么怕他。
缪三里觉得很有趣,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有想笑的冲动。
忍了忍,提醒自己不要漏出破绽,这才将笑憋回去,神态平常的走过去。
他倒了杯水,感到仓圆那双黑豆豆眼正在随着他的动作转动,暗中观察他。
缪三里将水杯放在桌边,摆出一副对待宠物的普通态度,将仓圆从箱子里拿出来。
“喝吧。”他推推仓圆毛茸茸圆嘟嘟的屁股,让他靠近水杯,随后又手贱的戳戳他圆圆的耳朵。
见仓圆粉色的小爪子抓着杯口,直立起身体探头喝水,便不再多关注。
从学校回来大半天,他跟仓圆都还没吃饭。
也不知道仓圆能吃些什么。
他打开冰箱,看了会,按照啮齿类可能有的饮食习惯,大概挑了几样,转身进了厨房。
仓圆扶着缪三里给他的水杯,探头喝了两口水后,盯着缪三里在厨房里做饭的背影,很是惊奇。
这只坏猫居然会自己做饭。
仓圆听着缪三里弄出来的动静,觉得自己饿了。
但是,他不想吃仓鼠粮。
他又不是真的仓鼠!
既然现在缪三里将他放了出来,嘿嘿,仓圆鼠脸上的黑豆豆眼里闪过狡猾的光芒。
他要逃跑!
逃出去后吃大餐庆祝!
仓圆黑豆豆眼盯着缪三里的背影,且看且腿,眼看缪三里没有回头的意思,立刻调转鼠身,飞快绕至仓鼠笼后,借着盒子的遮挡欲要从桌腿溜下去。
只要溜下去,天大地大,他随便找个隐蔽的小角落,藏下他这小小的身体不成问题。
只待缪三里开门时,便趁他不备离开这个猫窝!恢复人形!
计划通!
仓圆四爪紧紧抱着桌腿。
桌腿冰凉,台面是昂贵的天然石材,桌腿是圆溜溜的特殊合金。
很圆,很滑,仓圆废了特别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四只爪子抱紧,一点点下滑,而不是忽然到底一下子摔成鼠饼。
他艰辛得逃命,总算滑到了桌腿半中央,一只手忽然从他圆嘟嘟的屁股下方,整个兜了上来,将仓鼠面包轻易摘下桌腿,握在手里。
仓圆:“……”仓鼠逃狱未半而中道崩殂。
缪三里将他握在手里,捏了捏,哼道:“还敢胡乱跑。再让我发现下次,把你吃掉。”
“我是兽人,可不是不吃宠物的人类。”他说。
赤果果的威胁。
仓圆:“……”
不、不敢吱声。
仓圆哼哧哼哧操作一通,最终回到原点,被缪三里放回水杯前。
可恶。
仓圆在心里恨了起来。
缪三里这只坏猫也就欺负他是鼠!
假如他不是鼠,而是大老虎,缪三里还敢这样对他吗!
他一口把缪三里吃掉还差不多!
愈想愈气,仓圆愤愤“吱吱”大叫两声。
随后看见缪三里放在桌上的餐盘,猛扑上去,大吃特吃!
我让你养宠物!
现在你的饭被宠物吃了,我看你还吃不吃!
他抱起一块煮熟的胡萝卜,站直身体,挑衅地盯着缪三里,嘴巴嚼嚼嚼吃得飞快。
缪三里啧了声,看着仓圆吃得颇为开心,似乎对这顿饭很满意。
于是转身去做自己的那份,放在仓圆的餐盘旁,一猫一鼠共度晚餐。
耳边全是仓鼠吃东西发出的咔嚓脆响。
缪三里撑着下巴,吃两口后,看仓圆一眼。
吃得真开心。
他也挺开心。
所以,他决定了。
缪三里低下头插了块胡萝卜,咬进嘴里,坏笑。
他要让这只可爱的小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