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两个人迟到了。
连景思麦都懒懒散散下楼，准备开始跑步的时候，那两个男生呼哧呼哧跑来。
景思麦隔空点了点他们俩，两人哆哆嗦嗦跑上楼换衣服。其实学生最怕的还是高老大，他偶尔来巡查，迟到如果赶上他在，感觉眼神都能把人烧冒烟。高老大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悍匪气质。
周叙砚见景思麦停在那儿，于是也跑过来，问：“怎么了？”
景思麦：“等俩迟到小孩儿。”
周叙砚明白过来：“有惩罚吗？”
“有啊，”景思麦拉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你等着看。”
景思麦笑了一声，好久没有踢人了。那两个男生换完衣服下来，对着景思麦面露土色。景思麦背着手吊儿郎当走过去，和蔼道：“抱在一起。”
两人没明白，睁大了眼睛疑惑道：“啊？抱谁？”
“我说，”景思麦指了指两人，“你们两个，拥抱。”
两个小男生瑟瑟发抖，尴尬但还是照做，把对方紧紧搂在怀里。路过的同学不知道这边什么情况，露出茫然的表情。
周叙砚摸着下巴道：“你们的惩罚还挺温情。”
话音刚落，景思麦突然腾空接了十好几个双飞踢，啪！啪！啪！啪！啪！啪！两个屁股被踢得直响！抱在一起的男生晃来晃去，刚被踢到往前倾，另一腿的力量又甩过来。
双飞踢就是腾空一次，但是在一腿未落地时紧接着踢出另一腿，看上去是跳起来踢了两腿。很多个双飞连起来啪啪啪啪的就跟扇耳光一样。
正所谓一门有一门的祖传技能，麦麦和达达就是这样被高承定从小踢到大的。
“不要再迟到了，去跑步吧。”景思麦训完，放人。
周叙砚意味深长地说道：“景思麦，你抱过多少人？”
“本人不迟到。”
“哦，你不迟到啊……”
趁跑步的时候，景思麦和周叙砚交流了一下接下来的训练安排，既然一开始高承定的目的是为了适应电子护具，那训练也应该有所偏重。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搞踢击训练的时候，在护具上标出精准得分区域，搞定点练习，先踢静止靶，逐渐过渡到移动靶，最后蒙眼盲打。再加上单一腿法容易被预判，所以多练点组合技，比如前腿推踢接后腿后旋踢，还可以针对电子护具设计点假动作。
黄金组合技：前腿横踢虚晃一枪，后退侧踹主攻，前腿推踢补刀。
商议完之后，训练按部就班地进行。
不得不说，周叙砚其实很会配合人，他们仿佛是同一个体系练出来，什么打法配合什么动作，都不用多说，双方马上就能会意。
工作起来心情舒畅，那整个生活都会很舒畅。适应这个节奏之后，也没那么疲惫了。
和大家熟悉之后，每天倒也很欢乐。课堂偶尔插一个练爆发的小游戏，景思麦和周叙砚互相对抗时，引得学生一片嗷嗷叫。
每天两个饭点，四人组就到处觅食。老馆子的荔枝肉套饭，面线糊、炸五香、海蛎饼……奥体附近的食店挨着吃。
到了晚上，周叙砚依旧搭景思麦的便车，他每晚都要在花毛茛买一杯咖啡，久而久之，景思麦都习惯了那缕淡淡的咖啡香。
景思麦不确定周叙砚喝的是同一款，还是不同款。
偶尔看到透明的冷饮杯杯壁上的水珠，和周叙砚抿过吸管的唇，也会感到一丝渴热，想尝一尝。咖啡苦吗？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
每五天要交一份工作总结给高承定。大厝原本是没有写周报、月报的规矩，最多是每个学期结束，大家一起聚个餐，就把这些事聊了。这次，是高承定想要跟进反馈。
第五天的晚上，景思麦回家之后，坐在窗边写他的工作总结。讲授了什么，讨论了什么，实战里哪些学生表现不错，出现了哪些问题，教学自评如何如何。
微信上还是高承定之前回他的消息，聊了下省队的事，现在选人也挺苛刻的。高承定让危星遥先把黑带考了，集训完找时间测一下各项身体数据，先备战明年的世界青少年锦标赛。
景思麦把总结贴进工作群的共享文档，然后又拿手机给高承定发了几个练组合技的视频，他白天在道馆录的。滑动手机选视频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和周叙砚在飞机上拍的合照，他压根没注意到，发完就去洗澡了。
那张略显甜蜜的照片夹在几个训练视频中间，一并到了高承定手里。
……
九点半了，高承定还没睡。
他本来戒烟很多年了，今天没忍住下楼买了一包，转眼已经抽完半包，垃圾桶里满是烟头。
又看了一眼景思麦发来的合照，陷入回忆和忧郁。
其实景思麦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小孩——他最初见到的景思麦，就是个能量永远用不完的、跑出一身汗的、眼睛黝黑明亮的小屁孩，所以不管多少年过去，景思麦在他心里都是小孩印象。
自然而然，也没掺和过他谈恋爱结婚的事。
而今忽然意识到，这娃都二十六岁了，居然没谈过恋爱，可算有些晚了。
高承定是个与时俱进的人，他也知道有些男生会找男生，只是从来没想过景思麦，更没想过周叙砚。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呢？大家一起运动完，好兄弟勾肩搭背拍照也是有的。
嘶，可是景思麦和周叙砚身边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女生？
这件事应不应该告诉麦麦他爸？自己是什么身份，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影响了和他的关系？他们两个是认真的吗？
不对，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误会了，都还不知道。
高承定猛地起身，几大步走到儿子房间门口，咚咚咚敲了敲门：“开门，高进，睡了吗？”
“啊！啊啊啊？干啥干啥？”门内响起一些手忙脚乱的声音。
高承定当高进没睡，拧门要进去，没拧开。“你在里面做什么？”
嘭嘭嘭。
“等等，马上。”里面匆忙回应。“啊呀呀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个点还没睡。”
一两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张无语又不耐的脸。“怎么了？”
高进今年十八，大一，学画画的，读本地的美院。高进长得像他妈妈，浓眉丽眼，眸带秋波，颌面的线条柔和清晰，不像他爸爸那么硬汉铁血。
高承定看着儿子泛青的眼角，问：“你脸上怎么脏脏的，什么东西呢？你熬夜了吗？这眼圈黑的。”
高进拨楞开高承定想要摸他脸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都睡了，快说什么事？”
“那个，你明天，”高承定想了一下怎么说，“去滨江路那个道馆跟练，帮我看……”
“什么！？”高进怪叫打断。
曾经，高承定也寄希望于儿子，想看到有一天子承父业。但高进不爱运动，他讨厌任何会出汗的活动，所以小时候短暂练过一会儿跆拳道，练到七八岁时，说什么也不练了。那时候高承定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景思麦身上，就任他去了。
高承定按住高进的肩膀：“你听说我！我怀疑你小麦哥在跟男的谈恋爱。”
“什么！？”尖叫再高过一浪，高进激动地抓住高承定的手。“你说什么！？谁 ！他跟谁谈了！”
高承定沉默了。
“那馆里另一个教练，姓周，”他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只是怀疑，我现在也不敢肯定，所以你去他班上，帮我观察观察。”
高进临危受命。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是集训，天天从早练到晚，累死。但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小麦哥！那可是从小领着他横行花阳岛的小麦哥！那可是有一包辣条会分他半包的小麦哥！那可是挨打时永远在他前面顶着的小麦哥！
小麦哥是他偶像。
不管是小麦哥躺在另一个男的怀里，还是一个男的躺在小麦哥怀里，他都必须去看一眼。这门亲事，他要去考察一下。
高承定找了一套自己的道服给高进，高进个头更高，穿起来裤子短一截，而且高进的腰带还停留在绿带，已经压箱底好多年了。
算了，将就吧。
……
说实话，高进甚至有点没睡好。
第二天很早他就起来了，到了滨江路的道馆时，学生还没来多少。
他都等不及去换衣服，道馆里看了一圈没锁定景思麦，便直接冲向教练的更衣室。
“啊！舒服！”
“慢点慢点，我的老骨头……”
“周叙砚你真的有两把刷子！”
门刚刚拧开，高进就听到一些令人害怕的声音。
是小麦哥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