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法问王子,“这种游行有什么意义?”
王子道,“这是民众表达心声的方式,是人民在为自己发声,怎么会没有用?民众游行和直接上书朝廷,都是我们中洲历来的传统,是善政,只是父亲在位之后,再不重视民众游行,还禁止了民间上书,让民声无法传达。不知道人民想要什么,我们又如何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好不好?”说着,眉目露出忧虑之色。
看他忧愁,弥法却心生喜欢。
不亏是长老之子,北国血脉,心怀仁德,堪配为君。
弥法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又要考他读心术,谍照无奈一笑,“你不放过每一个机会说教。”
他还是专注的看着她。她肌肤细腻,肤若凝脂,看不到一点点毛孔,如白雪,如美玉。他看的专注,不由得伸手想去抚摸。她将脸从他指尖错过,生出一丝羞涩,道,“读心术不需要触碰的。”他也觉不好意思,低头舔舔嘴唇,笑道,“你觉得,我很好。”
弥法笑道,“我觉得,你心怀仁德,堪配天下。”
谍照被赞得心中喜欢,却故作不羁情状,说道,“我还是更喜欢美人与音乐呢。”
弥法笑了,她说,“我有些困了,去睡觉了。”
王子笑道,“大白天,你怎么还困了呢。”
弥法笑道,“被你吵得。”
***
弥法回到卧室,关好门窗,来到床前,放下幔帐,躺好。屋外白日炎炎,屋内寂静无声。
他是好得,值得她为他去做得。
弥法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让呼吸主宰身体。一呼一吸,逐渐外扩,呼吸主宰了宇宙。留一魄关心一魄示警,其余的,飘荡荡来到了汀谷坊惕公馆。
这里已经被兵甲包围,公馆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出来。院落里,原来花车的位置站着一个身穿官府的长官,正在和手下讨论案情。他们现在只抓了汀谷坊坊主,坊主供出花车是外埔富商惕先生出资赞助的,细节他却并不知情。官府正在搜捕惕先生。
为了办案方便,大理寺办案小组就把办公地点设在了惕公馆。他们现在的办案重点是查找火药法术的源头和追捕惕先生。
惕先生自然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这里还有一个人。
没有人看到弥法。穿过正屋,来到后院。后门现在已经被锁上了,不许随便出入。原来的门房里,放了一些官府的杂物。看门的老头正坐在板凳上擦自己靴子上的泥。刚才,巡捕使唤老头去找了那天画花车车身的彩绘颜料和笔。这些他们也要查。
擦着擦着,老头抬头,看见了弥法,黑袍黑纱,飘摇不定。
老头惊了一下,问道,“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弥法以黑色的苍老的声音答道,“我是人如何?是鬼如何?难道幽冥鬼教还怕鬼?总舵主,鬼老阁下。”
幽冥鬼教以推翻水皇为宗旨,已经在中洲存在了近百年。当年中洲大疫就是为了幽冥鬼教起义。幽冥鬼教本来分为四部,现在四部都被总舵主鬼老压制,大权有鬼老控制,就是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他混入这里假装看门人,为的也是查明水皇节大爆炸案件。因为目前大理寺已经把幽冥鬼教当成了大爆炸案的第一号嫌疑人,严加搜捕。而实际上,这却不是幽冥鬼教干的。
鬼老忽然一笑,露出几个残破的牙齿,一脸皱纹,他呲牙道,“你是人,不过是和鬼差不多的人,北国的巫婆。”
北国的法术,不了解的人无法理解,常被人污蔑为巫法术。弥法纠正道,“北国的修行者。”
鬼老笑容狰狞,道,“你找我干什么?”
弥法说道,“阁下想不想和同道中人见上一面?”
鬼老道,“什么意思?”
弥法说道,“制造水皇节大爆炸的人难道不是鬼老阁下的同道中人?”
鬼老道,“北国人干的?”
弥法笑道,“说反了,是南国人。”
鬼老将信将疑。
弥法说道,“北际,南冥,幽冥,反对水皇的都是同道中人。”
鬼老问,“我如何信你?”
弥法说道,“你又如何不信我?我要是官府人,为什么不现在带人抓你?何必多此一举?”
鬼老仍在疑虑,弥法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不需等待,飘然而去了。
***
大梦初醒。
弥法坐起来,看窗外,艳阳高照。雪妹游行回来,已经开始摆饭了。
中原的饭,清淡很多。今天是白米和鱼,还有一盘绿色的糕点,弥法不认得是什么。口渴的很,雪妹拿酥茶,她随手又多加了些盐和糖。雪妹问,“姐姐脸色发白,喝茶加那么多盐和糖,莫不是用神幻术耗了神了?”
弥法点头。雪妹说,“下次叫我给你看门。”弥法说,“不用,过分刻意才容易被人怀疑,毕竟我们是北际人。”
说话间,有人敲门。她们独居一院,平时是没有客的,来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近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王子换了家常衣服,披一件淡绿长衫,散着长发,拖着一双木屐,手里端着一个大盘,盘子上盖着银色盖子,一进门就喊道,“睡醒了?不许用法术,猜猜我这盘里是什么?”
谁有没有那么多精神用法术去看一盘菜。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家常的打扮,弥法感到十分亲近。他一片欢愉,弥法也心生欢喜。弥法说道,“我才醒,你又来了。不过一盘菜咯。”他笑道,“什么菜?”
弥法不屑道,“我一个北国人,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可猜不出你们中原的好菜。”王子转脸看着我,笑道,“嘿,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起来。”说着,掀开银盖子,盘子里看去是黑乎乎的炖肉。
王子得意道,“这是炖异兽爪子。”
弥法和雪妹面面相觑。王子道,“不想尝尝?异兽肉干西罩年年进贡,倒是常吃,这个异兽爪子,可是没有见过。”
弥法说,“又是畅春居士送来的?”
王子道,“我说了,不许用法术。”
弥法和雪妹一起笑道,“这还需要用法术吗,这会儿又没有西罩人来进贡,只有畅春居士总送给你各种新鲜玩意儿,不是他是谁。”
雪妹爱新鲜,尝了半只,就不吃了。弥法笑问,“什么味道?”
雪妹含糊说,“就那个味道。”
王子也尝了一口,皱皱眉,说道,“原来不好吃。”扔下,擦擦手指,道,“我还是爱吃这个。”拿了桌上那盘绿色的糕点。
弥法也尝一口,果然又涩又硬,实在不好吃。
许多所谓珍贵食物,不过吃个名气。
弥法问王子,“你吃的是什么糕?”王子笑道,“可不是我说的,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认识我们中原好菜。”
雪妹道,“这是莲蓬糕。”
王子笑道,“这是拿新摘嫩莲蓬,里面的穰去了,将糯米泡了,加莲子,蒸半熟,再塞进莲蓬里,一起蒸出来,莲香糯香混在一起,微有些苦,是夏月最好的糕点。你尝尝。”
他从自己正吃的糕上面掰了半块给她。她看他。他也看我,笑眼如冰原皎月。她颇有些纠结,他把自己吃的糕给她吃,会不会有什么意思?她若吃了,是不是说她也有什么意思?她端着糕正想着,王子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随手,并没有什么意思啊。”
弥法顿时满脸通红,又急又气,嗔道,“你自己说的不许用法术。你,你…”
他仍是笑。弥法愈发无地自容。恼了,一拍桌子,全部饭菜飞到半空,然后她一脚将桌子踢向王子。王子一边笑,一手将桌子稳住,一手散开水幔接住了饭菜,又将饭菜稳稳放回去,笑道,“不许浪费粮食。”
弥法甩手又一把冰柱。王子耍了个花样,他展开双手将全部冰柱迅速融化合一,重新凝结了一朵奶黄色的冰花,扔回给她,道,“老师不要生气了,原谅了我吧。”
她想将那冰花打个粉碎,却见那冰花闪闪,半开半合,竟能随风而动,摇曳生姿。莹黄沁心,似有花香荡漾,她不觉心生喜欢。透过冰花,只见他长发飘摇,青丝与满庭翠竹点点相映,衣袂飞扬,绿衫共星目熠熠生辉,笑意含春,可化千年冰封,柔情似水,能载万丈深情。弥法不由呆了。
四目交汇,他也呆了片刻。就这片刻,冰花无可维持,落地成灰。
雪妹端茶从屋里出来,喊道,“你们俩好好的,这是打什么?”
他俩同时回过神。弥法修了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不想再看他,转身回屋里去,关了门。扶门听着,他却赖在外面不走,还在同雪妹说话。
屋内,法杖立在一角,莲花半开,莲心微露。